群山的绿意带给人迥然不同的美感,和残阳的血色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张色调柔美的毯子。群山中央,有七座山峰巍然独立,直插苍穹。
齐天宗。
天柱峰。
山峰险峻中带着几分别样的秀美,北面的石壁光滑如镜,南边的坡上却又坐落着无数青砖绿瓦的建筑,连成一片,密密麻麻,时而有炊烟升起,仙鹤啼鸣。
山峰到了上半段儿,就全部笼罩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中了,远远看去,仿若仙境。
山路是用一块儿又一块儿长条状的石头铺就而成,从山底直通山顶,只有大约一丈宽,可是高却足有一千丈,只要人的脚一踏在上面,心底就会油然升起一种敬畏之情。
苏淼也是如此,虽说他今年已经四十岁。
他头上顶着青色的布冠,将有些灰白的头发束在一起,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国字方脸只是鼻子有些塌。身上穿着一深青色的褂子,走路不慢也不快,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一路上若有晨练的内门弟子,见到他,都会立刻停下来低头行礼,称一声师叔好,而这个时候,苏淼若是心情好,就会板着脸点头致意,若是心情不好,直接理都不会理。
很显然,苏淼今天的心情并不怎么样,即便是未来的天柱峰峰主,女儿背着他偷偷的跑出去,依然是一件极为让他没面子的事情。
但是相比于没面子,身为一个父亲,膝下无子,老来得女,对于这个女儿也是宠爱的很,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的女儿竟然受到了刺杀,而且几乎得手。
他发誓,无论刺客是谁,是哪方势力派出来的,他们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可是在行动之前,他必须要把事情报告给另一个人,他的父亲,天柱峰峰主,苏妙人。记忆中小时候父亲还是很疼爱他的,可随着年龄的长大,地位,权力上的冲突,彼此之间就越加生疏了。
但无可否认的是,在苏淼心中,苏妙人依旧是是他最敬畏的人,这一点无关武功,也无关地位。
“师叔早。”
听到这话,苏淼本不想理会,可是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让他下意识的就是瞥了一眼过去,然后不得不停下步子。
他极为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袖口,回礼说道:“李师兄早。”
我叫你师兄,你叫我师叔,这辈分可真乱。这位李师兄自然就是那位成天睡觉只夜里出来活动的李师兄,他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说道:“苏师叔,你叫我师侄就好了,我虽在这天柱峰有处宅子,可说到底只是个外门弟子而已。”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苏淼本就不白的脸变得更黑了,他冷哼一声,说道:“李师兄若是行事稳重一些,知些进退,这齐天宗怎么说也会有你一处位置,又如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李师兄顿时一拍大腿,满脸惋惜的说道:“我也不想啊,只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
苏淼忽的抬起头,怒道:“够了,李凡心,那位可是玉屏峰的师叔,不是什么你可以随便打趣调戏的青楼女子!”
苏淼直呼他的名讳,显然是动了真怒,可是眼前的这位李师兄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摆了摆手,补充说道:“现在见着,我怕不是得叫一声师祖,不过我们郎有情,妾有意,要不是你们这些困于封建礼教的迂腐之徒,老子儿子都可以娶你闺女了。”
听了这话,苏淼直接拂袖转过头,不再与他辩论。
可是这个时候,李师兄却又轻飘飘的说道:“再说当初把事情闹大,不也正和你们的意吗?现在玉屏峰我不插手,天柱峰也无我之事,我倒是乐得自在。”
苏淼一怔,似乎是有些心虚和理亏,随即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哈哈哈哈哈。”李师兄仰天大笑,向着山下走去,说道:“我倒是乐的清闲自在,都无所谓了,睡觉去咯。”
苏淼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过了老半天,才转过身,继续往山上走。
云雾早散,风中带着足够的湿意,越往上走,人烟就越少,临近山巅,此地院落仙府就只剩下了三五座,还多是废弃多年的老屋,被积雪压得垮了半截。
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魄。
山巅一片银白,看不出一丝生机,刺骨的风迎面吹来,发出尖利的叫声,直往人的骨子里钻,头顶那轮惨白的太阳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而这个时候,苏淼仍只穿着一身单衣。
他不觉得冷,只是风卷起地面上的粉尘,前路看不清楚,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顶着风雪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来到了峰顶。
天柱峰的顶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楼,顶着风雪,用巨石和圆木建成,外面雕刻着的花纹兽首已经被风雪摩擦的看不出本来面貌,但是沧桑中,更显出一些粗犷的美感。
他站在那通红色的小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门就开了,他没有犹豫,快步走了进去,可奇怪的是,门外的风雪依旧狂躁,却又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没有一丝一毫钻进这房间里。
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关上。
屋外冷如寒冬,屋子里面却是温暖如春,脚下地龙里面的炭火无论四季都没有灭过。
房子空旷,最显眼的装饰就是书,堆满了书,各式各样的书,从经史典籍到武功秘术,应有尽有,整整齐齐的待在环着墙壁摆着的书架上。
苏淼扫视了一圈儿,心道这布置起码有十年没有变过了,可是当他抬起头看着正前方一手端茶,一手捧书的老人的时候,脸上所有的抱怨和调侃都变成了恭敬。
“父亲。”
苏妙人年逾古稀,身子骨却还算得上英朗,脸颊瘦长,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水波流转,这是内力极为深厚的体现。他头顶灰白色的头发梳成一个道髻,下巴上留着一撮修长的山羊胡。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和书,盘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的苏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说道:“你竟然肯来我这里转转,说说,又出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苏淼老脸一红,说道:“父亲,小酥在外面遇到了杀手。”
听了这话,苏妙人微微皱眉,声音即刻冷了几分,说道:“回来了没有。”
苏淼一拱手,说道:“差人来过信,这两天就到了,据来人所说,那些杀手已经全部死在小酥手上,过程凶险异常,好在有一个外门弟子不顾性命替她挡刀,否则的话,她自己也可能凶多吉少。”
听到孙女没事,苏妙人也是松了口气,就连苏淼也清晰的感觉到,刚才空气中凝结的杀气松散了几分。可苏妙人此时却看着自己的儿子,略带调笑的说道:“这话你信不信?”
苏淼说道:“苏酥年纪虽小,但武功不弱。”
“然后?”
苏淼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可若是说她会杀人,即便是几个想要杀她的杀手,我也是断然不信的。”
苏妙人点了点头,说道:“知女莫若父,既然杀人的不是苏酥,那么跟她在一起的外门弟子是谁?”
苏淼说道:“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叫聂云,男的叫楚寒,都是今年刚入门的新人。”
听了这话,苏妙人也皱了皱眉头,心间忽的有些烦躁,说道:“哪个替她挡的刀?”
苏淼一拱手,说道:“那个叫楚寒的。”
“等他们回来之后,让他来这里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