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倒也识趣,苏清玖的这番话,倒让她颇受鼓舞,她自小家境不好,总是自卑一些,此刻,她觉得三姑娘身上泛着光,这一番话,给了她坚定的勇气。
她主动抬起头来,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奴婢伺候姑娘沐浴更衣!”说着,已经熟练地在雕花柜中找出了头油,皂角等物,又取了衣裳。
见她行动自然,苏清玖这才满意地跨进耳室,褪下衣物,钻入澡池子里。
过了约莫两刻钟时间,苏清玖沐浴毕,套上一身轻薄的纱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着雪晴、雪霁两个二等丫鬟给她擦拭头发。
苏嬷嬷正在外间布菜,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脚步声,原是徐嬷嬷带着阿润和小茉这两个馋货过来蹭饭了,外头热热闹闹成一片。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妇人,那人叫做张巧手,是金陵城里最有名的梳妆巧手,特地被请来的给苏清玖梳头化妆的。
大房的苏清蓉及笄时,找的就是这位妆娘。
那张巧手一进门内,便乐呵呵地催促道:“姑娘,换好采衣采履,赶紧用了膳吧,二老爷和二奶奶在东门迎宾,就等您过去了。”
张巧手手艺巧,从雪晴手中接过牛角梳,三两下,就挽出了一个豆蔻少女流行的双鸦髻,面上未施薄粉,只花了额心的一朵红梅花,连连夸道:“三姑娘这肌肤,这容貌,奴在金陵城多年,也没见过更出色的了。”
苏清玖笑生双靥,回道:“张娘子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我这薄柳之姿,也能叫你装扮出天香国色,若是日后要收徒儿,我恨不得把我院里这两个憨货送你那去进修进修。”
雪晴和雪霁听了,嗔笑着回应苏清玖的打趣,也纷纷附和道:“张娘子若是能看上我们俩蠢物,那真是我俩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那张巧手听了,大为受用,心中暗暗称奇,都说苏家的大姑娘落落大方,姿容绝世,但在她看来,这位庶出的三姑娘,倒是更为出尘一些。
尤其是这通身气质,天真又不失精明,虽说着夸奖寒暄之语,却能叫人觉得真诚而不造作,自有一段亲和与威严的风度。
一番寒暄,苏清玖便怡怡然起身,身上虽是素色罗裙,却也美得落落大方,优雅地同张巧手作揖行礼。
张巧手恭敬地作揖回礼。
苏清玖仪态端方,笑着点点头,拉着张巧手一同去外间用膳。
张巧手起初推拒,但拧不过苏清玖大方客气,便欣然应了。
阿润小茉两人,边吃边闹,早就把桌子弄得一片狼藉,苏清玖拿出长姐的气势,蹙了蹙眉,两人立刻便止住动作,规规矩矩地坐了起来。
苏清玖沉着脸道:“今日母亲不在,你俩倒成猴子了是吧。”
“哪有的事,长姐,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我们两个给你添添喜气呢!”苏添润过了年已是十三了,梳着总角辫,头上用红绳装饰,戴着一条红色抹额,脖颈套着银质璎珞项圈,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满身的少年气息。
被他那阳光的笑容晃了晃,苏清玖哪还有心情生气。
苏嬷嬷收拾了东西,重新布菜,两人吃了三分饱,由苏嬷嬷和张巧手领路,带着阿润和小茉,前往逸隐院。
这一路很长,经过紫竹院外,与大姐姐苏清蓉打了个照面。
苏清蓉被左右两个丫鬟簇拥着,一袭盛装。
苏府的蓉姑娘向来讲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今日的装扮更甚,身上穿的是新款的团花云锦百褶裙,汉尚阁的新品,头上的掐丝缠枝桃花玉冠工艺精湛,若是细看,那冠底怕是有个大雁的标志,出自簪花大师鸿雁之手。
这一身加起来,少说也得要几百两银子(注:这里的一两银子大概换算人民币1000元),怕是把几年的压岁钱,都给贴进去了,当然,她母亲的嫁妆也还算丰厚,供养得起她昂贵的脂粉钱。
相较之下,苏清玖这一身的素衣,便过于简约了一些,两人这一遇,苏清蓉仰首挺胸,笔直地站在那廊上,等她让路。
若是往常,苏清玖会戏谑地说道:“大姐姐,你是在演雕像吗?若是演那庙里的观音,太富贵了一些,若是演那宫里的娘娘,又不太够格,难不成是隔壁秦淮岸上的花魁娘子吗?”
然后,阿润和小茉会被逗得哈哈大笑。
苏清蓉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也随之荡然无存,露出凶狠的眼神,要在顷刻间把苏清玖撕碎。
她们俩从小就不和。
苏清蓉爱做老大,事事争先,又惯瞧不上苏清玖庶出的身份,常常出言讥讽。
苏清玖则深知她的弱点,总是能用言语,精准地踩到苏清蓉的尾巴,叫她气得要跳起来打人,追着她满园子跑。
去年,苏清蓉及笄了,之后就再也不会追着苏清玖跑了,她即使是再生气,也只会在嘴上说几句,但冲突之后,苏清玖却总是发现,大伯母会在恰当的时间为难为难母亲。
之后,在苏清玖眼里,苏清蓉身上唯一的可爱也消失不见,两个人之间,从那种想看互相追着满园子跑的“情谊”,成为了如今的相看两相厌。
苏清蓉没有搭理苏清玖,倒是与那张巧手交谈起来,“听我母亲说,豆蔻红妆家新出了一套胭脂,张娘子觉得如何?”
张巧手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便大方地笑了起来,“大姑娘说笑了,豆蔻红妆的新品,于奴而言,过于奢侈,倒没有真用过。只是听人说,那新品名叫臻颜,乃是豆蔻红妆的小豆蔻姑娘亲手研制的,那胭脂,上脸极为自然服帖,且不易掉,想来是很好的。”
苏清蓉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苏清玖,又轻笑着道:“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罢了,张娘子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盒。”
张巧手连连推拒道:“如此贵重,奴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苏清蓉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手上新做的昂贵凤仙花蔻丹,回道:“你好歹也替我梳了一回头,就当是我给你的酬劳。”
“那酬劳,苏老太爷早就给过了,姑娘不必客气!”张巧手仍旧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