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马轰然倒地。
那倒地声并不算响亮,但在有些人的心底,却是重重的一击。
苏清玖已经做好了准备,借着那马当做垫背,将伤害降低到极致。
但随着那倒地声响起,她这身躯还是疼得像散架了一般。
四周围满了人,各种陌生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
过了没一会儿,张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第一个拉住了苏清玖。
她只见母亲满脸的焦急与惊慌,拽着她的手,不住地问着:“小玖,还好吧,没事吧!”
苏清玖摇摇头,但脚一时没有知觉,站不起来。
她身下的这一匹烈马,早已经一命呜呼,一柄剑直直地穿过它的脖颈,瞬间就夺走了它的生命。
这样的效果,若是没有超强的内力,几乎难以做到。
苏清玖顺着剑射来的方向看去,视线之中却都是黑压压的人,有丫鬟打扮的,也有尊贵妇人装扮的,也有一些家丁小厮,只没有见到可能掷出这柄剑的人。
她收回了目光,冲母亲笑了笑。
钟宇拨开人群,挤到了面前来,关切地在苏清玖身瞧了又瞧,“苏姑娘,你还好吧!”
“多谢关心,我还行。”
钟宇松了一口气,自责道:“只怪我是个文弱书生,没有学得一招一式的,关键时刻,竟帮不一点忙!”
苏清玖心中感恩,虽钟宇是因为苏清蓉而对她另眼相看,但他有这份心,便足够真诚了。
苏清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事发突然,谁都想不到的。”
“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让开吧!我们还要去庙会呢!”
“就是,撞伤孕妇,还骑马发疯,真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观音娘娘怎么不收了这种人!”
“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们姑娘刚才拼命制住了马,没有叫一人伤亡,你们怎么可以落井下石?”春儿实在听不下去。
周围谩骂的,多是一些大家族里的管家丫鬟,一向自私惯了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怕主子怪罪,要事先将责任给踢出去。
他们只是冷嘲道:“这马儿是谁家的?”
“是……”苏家的。
“谁家的马儿谁负责。快些让开吧,可别误了我们的时辰。”
春儿还要争辩,苏清玖把她叫住了。
也是难为这丫头了,她虽聪明,但胆子却小,心里有一箩筐的话,一着急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与这些老油条争辩,难免吃亏。
她能站出来说话,便已经叫苏清玖十分欣慰了。
“先往边移动吧,让他们先走。”苏清玖轻声说道。
此时,脚方才有了知觉,开始一阵阵地痛起来,连带着她先前那些伤口,不停地在侵蚀着她的神志,疼得她额头冒汗,青筋暴起。
“小玖,你没事吧!”
“我……”她咬咬牙,应得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
苏家的几个家丁一同出力,将苏家的车马全都拉到一边,恰好路边正有一间苏家的铺子,苏清玖叫人开了门,让大家都进去坐着。
苏清蓉站在柳氏身边,两人都不大高兴,碍于还有外人在,不便出言酸着。
李氏和清蕴姐姐,自然是站在苏清玖这便,正嘘寒问暖。
苏清玖摇了摇头,坐在街边的一块石头,现场指挥。
眼前,大片大片的车马,正如流水一般经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不在连成一线,开始变得三三两两起来。
这一等啊,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日头都慢慢升了起来,外面的光线竟还有些刺眼。
苏清玖还是坐在那里,手裹着一块丝绢,认真地查找着那批马身的问题。
“今早,小钱是在马厩里发现的贼人?”
“是的,姑娘!”
“可看清楚了那贼人的模样?”
“那倒没有,一来,天色黑,二来,他跑得太快,小钱实在是没有追。”
用来拉马车的马,向来都不会是烈马,况且,苏家的马,都是自家养了许久的,脾气秉性都很熟悉,这一匹马,更是顶顶温顺的,怎么会突然发起狂来,必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孕妇找到了没?”
“马车里没人,大概是跑了!”
苏清玖心中有气,在猜测着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是金家?是玉峰山?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别家势力?
都很难说。
“那方才出手的人,你可看到了?”
“也……”没有!
话还未落,叶胜开心地大喊道:“姑娘,那孕妇抓到了!”
远远地便听见他极有辨识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骂道:“奶奶的,谁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才不再半日,就敢欺负我们主子了。姑娘,这个小娘皮我替您教训过了!”
“你……”苏清玖有些虚弱地道:“你没打她吧!”
“哼,踹了她一脚!”
苏清玖皱了皱眉,倒是没有说他误事,只是平静地说道:“先把她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她,要保证她活着,还有,找几个人,把这马的尸体原封不动地带回去,稍后去请王神医过来看看。”
“嗯,明白了!”叶胜极为殷勤地应道。
交代了重要之事,苏清玖这才想起来,又问道:“你怎么来的?孕妇如何抓到的?”
“哦,有个公子来通知我的,那孕妇也是他逮住,交给我的。他还说,那孕妇欺负您,所以我就教训了一下子,不过毕竟怀着孩子,我没下重手。等她把那种生下来,我保证一定给主子出气!”
苏清玖被他逗笑了,想问那人是谁,却好似心有指引一般看向了远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是由两匹踏雪白马拉着的,车身确实黑色的,面十分古朴,没有任何的装饰,车轮子却是铁制的,看去很是特别。
那马车好像在那里停了很久,她找掷剑人时看到的方向就是那里,而那马车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
过了一会儿,那驾车的马车夫回来了。
叶胜开心地道:“姑娘,就是那位公子!”
苏清玖忙道:“去问问,那是谁家的马车。”
她话音刚落,车夫坐那马车,便驱动了两匹踏雪马。
金属的轮子哐当哐当地轧在路面,两匹马雪白而健硕,跑得飞快,叶胜追了好一会儿,竟也追不,气喘吁吁地大喊道:“喂,壮士,留下个姓名呗。”
前头马车毕竟没有回应,反而更快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苏清玖有些失望地道:“罢了,看他的样子,也是去百花会的,若有缘分,总还会见到的。”
苏清玖缓过一些劲儿来,还是得安排启程了,再等下去,恐怕柳氏母女该等不及了。
原本有三辆,如今只剩下了两辆,这么多人,怕是坐不下去。
苏清玖只得安排柳氏她们先去,母亲和小茉想留下来,但二姐清蕴也不愿意离开,非要留下来相陪。
最后只能叫柳氏和苏清蓉及母亲与小茉先行前去,由苏清蕴陪着苏清玖,等家丁们回去取车再来。
“二姐姐,实在是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的。我一个庶女,去不去无所谓的。”苏清蕴装作没事人儿似的。
苏清玖心中实在是心疼自己这位二姐姐,难过地道:“二姐姐,你别这么说,你虽是庶女,在我眼中,却永远是亲姐姐一般。姐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那定是我没有好好照看。”
“你……你知道了?”苏清蕴小声地说道。
她那么细腻敏感,一猜便猜到了苏清玖知道了于家退婚的事情。
事实,苏清玖正命人去教训了一番于家的。
左右这几日,便要闹门来了。
苏清玖没搭话,将她小心地揽进怀中。
她的这位二姐姐,命不好,母亲原来是大伯的通房丫头,谁知道却在柳氏进门之前怀了,还平安地生下了苏家的长孙,一个丫鬟,生下了长子,狠狠打了柳氏的脸面。
柳氏管家之时,便处处克扣,好好的一个小姐,偏偏活得比丫鬟们还要小心翼翼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这桩婚事,原本也是柳氏撺掇着定下的,她一个庶女,没有反抗的权利,见那于家家底尚好,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后来出了退婚一档子事,苏清玖请人去一打听,方才知道,那于家的公子看着虽好,但却是个爱听母亲摆弄的孬种。
那于家的夫人,又实在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很不好相与。
就拿这退婚一事来说,便是那于家夫人瞅着苏家老太爷去了,家里的大权落在了二房身,便觉得大房一脉磕碜,别说是庶女了,就连嫡女的地位也是大打折扣,这才起了悔婚的心思,蓄意抛弃了二姐清蕴。
两姊妹抱在一处,正是一派绝美的风姿,忽而,远处有人喊道:“苏姑娘,有马车了。”
两人分开,侧头一看,却是钟宇站在那阳光底下,一手举着缰绳,一手挥舞着,笑得像是暖暖的大狗似的,眼睛里都闪着纯善的光辉。
钟宇长得算不帅气迷人,至少比起白逸宁和燕承璋那样的绝色姿容,少了一些精细,但每次瞧见他,都有些憨憨的傻态,才让人觉得他没有心机,却格外乐于助人,与他相交,更是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难怪,连腹黑的苏安也愿意认他作老大。
正想着,钟宇已经走到眼前。
苏清玖一西瞧,这马车,还有些熟悉。
竟然就是方才她差点儿撞的那辆。
是钟夫人先前乘坐的那车。
苏清玖惊道:“钟小公子,你这是……”
“没事,我们家马车很多,今日我妹妹和母亲分开坐了两辆车,我接了一辆过来,总比你回家去取快一些!”
他很是无所谓地笑着,要把缰绳递过去,然后又似乎察觉到不对,女孩子哪里会驾车?
所以又尴尬地收回了手,在后脑勺挠了挠,“你们车吧,我驾车带你们过去。”
“诶,对了,蓉姑娘呢?”
“大姐姐先行一步了。”
那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去,阳光照着他修长的睫毛,映出扇子般美丽的影子。
眼下苏家便只有三人,苏清玖、苏清蕴和春儿。
春儿摔下马车,也收了一些伤,不好叫她再出力。
苏清蕴扶着苏清玖马车。
经过一番修整,苏清玖身的皮外伤已经缓了许多,只是破皮之处隐隐有些疼痛,身那些乌青倒还好。
所幸的是,骨头没有伤到,短暂的休息之后,倒也能行动了。
马车走得很慢,却甚是平稳,车内铺了软垫,倒也不颠簸。
几个人说起了钟宇的事情。
苏清玖向来直白,便问起钟宇对苏清蓉的心思。
钟宇满腔热情,红着脸,却极为坦诚地道:“先前错失明珠,如今想来,后悔至极。苏清蓉小姐乃是我毕生知己,若有可能,我愿意娉她为妻。”
他满脸的认真,如同宣誓一般。
少年满脸阳光,眼中尽是深情。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阻止他对爱情的美好追求。
就连他的母亲……
他黯然地想起,方才同母亲借马车时,母亲略微紧皱的眉头,此事怕会很难……
不过,向来他想做的事情,总是会做成的。
苏清玖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只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唯有苏清蕴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是大房的人,对苏清蓉的为人更为熟悉一些。
直到下了车,辞别了钟宇,她才颇为纳闷地对苏清玖说道:“小玖,我看钟小公子热情爽朗,乐善好施,倒不像是能跟大姐姐成为知己的人,你如何看?”
“我?”苏清玖能如何看?这都是她一手促成的缘分,就当是还了当初苏清蓉对她相助之心,只希望他们俩能修成正果。
那件事,她已经烂在了心里头,不愿在此说起。
眼前便是鸡鸣寺的正门了,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撞钟之声。
法事怕是已经开始了,两个人毕竟是来得迟了一些。
两女子相携着走进那广场之中,寻了两个靠后的团蒲坐下,闭双眼,潜心听着高僧的木鱼与念经之声,在宝相庄严之中,沐浴着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