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六儿自然知晓,只是此时却是一副惊愕的模样。
显然她也是想不明白,这个小香囊……明明是赠给了红姐的东西,眼下却为何会落到伍琪的手?
“这,这个东西怎会……”
“你好好想想,我就不多说了。”
伍琪却不想多言此事,六儿不愚笨,给她些许时间反应,再回想一下方才伍琪为何大开杀戒,多少也是能联系的。
“你自己收下,他日若是归山,也可以寄些书信,送到……”
说到这里,伍琪却是微微一顿。
真要说起来,那书信可以送到哪里去?
毕竟他接下来又要往东边继续跑,到了天京,却又暂时不知在何处落脚。
就算是往回了说,四目那地方又是山沟里头,信使是怎么都找不到的地方。
寄送书信,又能给他送到哪里去?
念想涌动之间,伍琪这语气一滞,连带着表情也卡顿了小会儿。
六儿眼看伍琪这幅呆子般的模样,方才那沉重的气氛便是一松。她在这会儿抿嘴轻笑了一声,低声念叨了一句。
“呆子……”
伍琪思索了小会儿,最后还是轻叹口气,继而说道。
“书信还是免了,还是等我从天京回来再说,若是时间有富余的,我就去青阳山找你吧。”
身旁的两个小道听闻此言,嗤笑了一声,插嘴说道。
“见六师姐?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等回了山去,六师姐可是我药阁执事,到了那会儿,怕是你师傅门,都未必能见到我师姐一眼!”
这话音刚落,伍琪和六儿还未作应,杨玉却双手负于身后,半转过身,朝着那开口的师弟撇去一眼。
“师傅可曾教会过你听而不言的规矩?你六师姐跟人说话,哪有你插话的道理?自己掌嘴!”
一声厉呵,那小道脸色苍白了三分,却也不敢顶嘴,这会儿苦着脸,牟足了劲,给自己的嘴巴都来了三下狠的。
噼啪之间,那红唇都开始隐隐见了血。
眼见自家师弟没留下余地,杨玉这才重新转过了身去——伍琪撇去一眼,不由得心头感慨。
这人正如他所言,真是个对规矩一理,有着异常执着的脾气。
六儿接过了香囊,她在手心里头攥着,小嘴半张,嗫嚅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递还给了伍琪。
“这个香囊既已送出,那便不再是我的东西了。呆子,你把这个收下,平日里头若是睡不好了,就多闻两下。”
“这里,我还有张方子,是专门打熬身体的配药。你到了天京,那边商贩多些,配好了药,你就自己服下,两日一次,勿要忘了。”
“还有这个,是我调制的驱虫药液,如今虽是深秋,但以此往东了去,蛇虫鼠蚁也还是有的。你行走在外,这个便可护你周全。”
“还有还有……”
她零零碎碎地朝外头掏着这些玩意儿,眼眶子却是慢慢地红了一圈。
就似是想要去交朋友的小娃娃那般,她掏空了心思,最后只能拿出满鼻子的热泪,和自己的一颗真心。
“好啦,好啦,都给你了……已经没了。”
伍琪望着怀里头的一众瓶罐,不知怎得,突然有些凝噎。
他突然有些不太想让六儿走。
他有什么资格去留住她?二人又是何关系?之前自己是如何看待这个小妮子的?
重重叠叠的疑问凝于心间,让伍琪嗓子眼阵阵发紧。
最后那话头涌到了嘴边,舌头一卷,便又变了个模样。
“路……小心些。”
“……嗯。”
眼看着两人交代完了,杨玉便转头走去。两个小道簇拥着六儿,一并跟前去。青光道人落在了后头,踌躇小会儿,在伍琪身旁停留了片刻。
“伍琪,我……”
“道长,不用多说,我知道的,这不是您的本意。”
青光道人不过是想着先行联系自家宗门一下而已,谁能知道自己还能跟青阳山的来人闹个不愉快?
只是……
除却了六儿之外,伍琪之前还从未接触过这天支一脉的传人。如今看来,这帮人当真是用鼻子朝天去走路的。
青光道人这一身的雄浑内功,一人一掌下去,那两个小道谁能受的住?不被打得屁滚尿流都算是有本事了。
可即便如此,这两个小道看向道长的眼神,却是在不经意间带了三分的轻蔑……这种模样,已然不是简单地傲慢可以加以概括的。
这里头似乎涉及到了更为深远的联系……
只不过眼下并不适合细说,伍琪也就暂时不去多想。
同时相对而言,当下的这种情况,夹在了中间的正是这位老道。若是再继续争论下去,只会让他更难堪些。
“您教会了我一身的内功,当值一声师傅!只是小子一直都没能有机会回报于您……实在是惭愧。”
伍琪说出这话,却是让青光道人把脸都给涨红了去。他连连摆手,苦笑着回道。
“不过是偿还那药的恩情罢了,老道我身无长无,只有这一身的内功能拿出手。那……伍琪。”
“呵,道长,您还是叫我臭小子吧。”
几个月的臭小子叫了下来,眼下突然改了口去,让伍琪也是浑身难受。
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在这会儿相视一笑,气氛便多少缓和了些许。
“那……我就不客气了。臭小子,六儿此番归山,你勿要误会了去,这可是件大好事!适时她位高权重,有机会来你茅山一趟,替你师傅正名一事,这不也有了几分的帮衬吗。”
原来青光道人是这样想的吗。
伍琪微微点头,笑着回应。
“那也不错……道长,他们都要走远了,您也跟去吧。”
“好!那我去了。臭小子,等你天京一事落成,可千万要来青阳山一趟啊!就算那丫头不想你,老道也得验验你的功夫才是。”
青光道人长笑一声,与伍琪挥手作别。随后便小跑着跟了那远去的人影。
伍琪盯着那帮子人由近到远,从巴掌左右,变矮,变小,直至成了指甲盖头般的大小。
姚二不知何时挪到了伍琪的后头,他笑着拍了拍伍琪的肩膀,朗声说道。
“道长,没想到啊,您还是个痴情种!”
痴情种?
伍琪沉默了小会儿,随后也笑出了声来。他一边将那些瓶罐收好,一边笑着回道。
“我可不配,我只是个不敢正视自己的呆子罢了。”
活了两辈子又如何?若不是有了今天这么一回事,伍琪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他的生活已经刻进了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里一直都被填满着,以至于让他都产生了错觉。
原来……她不会一直待在身边。
说是后悔也好,称作惺惺作态也罢。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去一趟青阳山,就在这一次的天京之行过后。
“姚二,你喜欢女人吗?”
“我?哈哈,道长可真爱开玩笑!我们做和尚的,哪能碰女色呢?”
“你都自称荤和尚了,怎么还这般计较。”
“道长可是误会,我自称荤和尚,这里头可是有讲究的……”
一道一僧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在外头那一众行人的注视下慢慢远去。
夕阳斜下,酒馆里头尸横遍地,还未等日落,不见官兵,却瞧见店家连着伙计,此时正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
也是直到新月初,那一众打扮得体的兵将才算是姗姗来迟。
眼看着屋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首,他们也懒得清点,随意整了个名单,做个报备,便唤来人,把这些烂肉送到城外去——
尸首入土,返还大地。
等到了来年开春,这里的野花……
也会开的更茂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