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兵不血刃夺粮之后,黑山军上下已对袁射(程远志)心悦诚服。
这其中以张燕态度转变最为明显。
与之相比,张燕就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不如大帅,就连脸皮,也是大帅更白一些。
所以,大帅之位非其莫属,他已经彻底断了念想。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盲从大帅,张燕觉得,自己仍是个有自主想法的黑山军首领,虽然遇到困难时智力有点迟缓。
但慢慢想,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后院房中。
华佗轻吐口浊气,收回诊脉的手,沉吟道:“老夫虽救死扶伤无数,名满天下,擅长的却是临诊与外伤,内伤是弱项。”
“好在速伯只是外伤严重,并无内患。脉象尚有一线生机,他处小伤亦不致命。唯断臂处脓血与腐肉,触目惊心,极难处理。”
不难就不会找你了......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若想起死回生,除非…以刀斧再砍去一截断臂,重新清创,包扎,如此方可活命。”
见众人听的认真,华佗话音一转:
“可速伯已年愈七十,再受截肢断臂之难,恐生不测啊……”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唉,可惜老夫的麻沸散尚未制成,”
程远志颌首,这样的病历,在后世很常见――断臂处伤口没有处理好,发炎感染了。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割去腐肉,重新止血消毒包扎即可。
但后世简单的法子在这时代却很难实现,一来没有消毒药水,二来没有镇定剂。
刮骨切肉之痛,谁人能忍?
没有人!
这种程度的手术不仅对医工要求甚高,对伤者及其家属要求也很高,需要他们不干扰手术的同时,还要全力支持医工。
但由于亲属关心则乱,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基于此,医患关系从古至今都是老大难问题,困扰着一代又一代神医。
原历史上,华佗便是没能处理好与曹操的医患关系,一代神医因而丧命。
思及此处,程远志当即表了个态:“还请佗叔全力施为,但有所求,本帅无有不应!”
“无论是否医好速伯,本帅必不追责,且有大礼相赠。”
佗叔......咱俩有这么熟么.....
华佗先是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而后神色激动站起身,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了句:
“老夫这就去采药!”
搞定......程远志神色大悦。
望着华佗远去的身影,张燕与速伯皆是欲言又止。
从小相依到大,张小鱼自是知晓兄长心中所想,当下抢先说道:“华老先生还不到四十岁呢。”
速伯点头附和。
力二也用力的嗯了嗯脑袋。
“……”
程远志忽然意识到,自己叫华佗叔叔确实有点不合适,两人只相差十四五岁!
华佗如此激动,也并非因为称呼,而是自己同意了他的截肢计划。
华佗少时在外游学,自创一套类似中外结合之医术,与这个时代的医工格格不入。
初为太医,曾被同行视为异类,不得已流落江湖,走街串巷行医问诊。
期间,自是没少被百姓拿石头砸,拿棍子撵。
此时的中医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而中医又讲究内服外用,从根本上解决病症,徐徐治之。
而非一刀切之,割而永治。
华佗行医刚猛直接,动不动就要把人截肢、开膛破肚,百姓们对此闻所未闻,俱是心惊胆颤,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想来,他为此所受的苦,怕是罄竹也难书。
“不能称之为叔,便不能留其于此啊。”程远志遗憾摇头。
“大帅哥哥,这是为何呀?”张小鱼蹙着秀气的眉毛,不明白其中有何关系?
张燕连忙点头附和妹妹,他也想知道。
“你们不懂.....”程远志摇摇头,目露回忆之色。
这个年代的人将就归宿感和认同感,一旦有了这些,就会长留于此。
譬如刘备之于关张,一句弟弟竭尽终。
譬如孙策之于周瑜,一句知遇倾半生。
譬如董卓之于吕布,一句我儿……啊不,这是个特例。
综上所论,自己一声叔叔叫下去,华佗必定会感动的稀里哗啦,之后再辅以手段,便可以让他甘心情愿留在黑山军。
为我……部众们服务。
岂不是美滋滋!
这时,杨丑从进了院子,高声道:“大帅不说,我等自然不懂!”
“大帅说了我等不就懂了!”
这话忒呛人,我竟然无言以对......程远志看见杨丑那张阴冷的脸,立马就够够的。
原历史中,杨丑跟随张扬去救援吕布,途中背后下手杀了张扬,最后又死于部下之手。
对于这种二五仔,程远志一向没什么好感。
但急切间又不好除之。
眼下,他与张扬关系很铁,眼下更是黑山军九大首领之一(王当率众离去)。即使没有这些,程远志也不好下手。
身为大帅,以莫须有的罪名干掉手下是大忌。
你不能因为某个邻居经常不怀好意偷看你的漂亮老婆,就以他以后肯定会给你绿帽子而杀了他。
因为这事还没发生。
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此,明知杨丑不可靠,最终会见利忘义弑主,可也不能直接动手将其砍了。
若果真如此做,让张扬怎么看?让杨丑的部下怎么看?让十数万黑山军部众怎么看?
他们一定会怀疑大帅窥探杨丑的婆娘,故而杀之后快,独霸美人。
因为黑山军很穷,所以一定不是为了钱。
虽然杨丑的婆娘确有几分姿色,但程远志不感冒呀,他并没有这个爱好。
一旦无缘无故把杨丑杀了,那就必须给出缘由。
如果没有缘由,十数万部众就会热心的替他想出一个缘由,一个既符合逻辑又津津乐道的理由。
那必是因爱生恨,夺妻之故。
一想到这,程远志就有些脑壳疼。
………
华佗很快采集好草药,折返回来,命人将速伯困了个结实,手持利斧进了房。
屋子里很快传出速伯杀猪般的惨叫,带着哭腔,凄厉而惊绝。
屋外,众人头皮发麻,只坚持了一秒钟,就抱头鼠窜,溜了个干净。
只有两双腿,三个人还留在原地。
五六岁模样的速该,面目狰狞而坚毅,小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牙切齿望着禁闭的木门,听着爷爷的惨叫,心如刀割。
程远志神色平静,长身而立,仿佛听不到屋内惨绝人寰的叫声。
只是怀里抱了个两脚悬空,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布袋熊――张小鱼。
她没能跑掉,听到速伯第一声惨叫时,腿儿已经软了。
程远志只能无奈抱着她。
良久,满头大汗,浑身虚脱的速速该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捂着耳朵,瞥了一眼身旁面不改色的程远志。
敬佩顿时油然而生。
这就是大帅么,天地崩于面前而不改色。
这就是英雄么,此时此刻还能好整以暇安抚那个小魔女姐姐――大手在其背上轻轻拍着,温柔的像个圣人。
忽然,速该耳畔一轻,房中惨叫声低了下去。
他松开手,仔细听了听,爷爷的惨叫声的确小了很多,并逐渐变成哼哼。
过了片刻,木门被推开,华佗满头大汗走了出来,对抱着妞望着一旁的程远志拱手道:
“大帅,老朽幸不辱命。”
程远志矗立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
张小鱼听到声音,从他怀里探出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衫。
程远志恍然回身,放下张小鱼,不慌不忙从耳朵里取出两团麻布,和蔼问道:“佗哥,手术成功了吗?”
最开始叫我华老先生,后来是佗叔,现在成了坨哥,行吧......华佗抹着额头的汗水,重重点头。
程远志长长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见速该不在,心知他在华佗推门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冲了进去,看望爷爷。
也就是说,自己耳朵里塞布团这件事,目前只有华佗与张小鱼知道。
他目光严肃的盯住华佗。
华佗走南闯北,是个人精,哪还不知其中内情,连忙摆手:
“大帅,老朽刚做完手术,头晕眼花,什么都没看到。”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程远志威严的目光下移,望向缩在在一旁的张小鱼。
张小鱼立即惊慌失措的摇头,小声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打死都不说。
程远志微微颌首,神色大悦,正要入内看望速伯,目光不经意掠过院子,与趴在墙头上的杨丑视线对了个正着。
杨丑迅速低下脑袋,隐入墙外。
程远志收回目光,迈步进房,同时轻轻挥了一下手,仿佛下了个什么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