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庭失纲常,河山起横戈。
春色临尽绝,生民北渡河。
奸佞手遮天,烽烟连城郭。
南岸旧宫殿,袅袅尽悲歌。
翌日一大早,程远志负手立足黄河北岸,目光越过奔腾的黄河水眺望着南岸,有感而发。
“好!”曹操踱步行过来,叹了一句。
他也是个好诗词的人,只不过因为新败于董卓,实在没心情作这玩意儿。
便随口又应付了两句。
两人见礼完毕,回转营中安坐。
看着对面的曹操,程远志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抢在他说出辞行的话之前,起身拱手道:
“孟德大才,何不留下助我!”
话一出口,程远志就后悔了。
曹操岂是甘于人下之人?
这句话不是把自己的野心给提前暴露了嘛!
嘴怎么就没把住门?
曹操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愣,并不以为意,起身拱手回礼道:
“这两日承蒙款待,操这就告辞了。”
于是程远志就一脸失望的看着曹操率众离去。
一代枭雄,自此刻起,正式出山了。
………
废都洛阳。
讨伐董卓进行到眼前这一步,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众诸侯各怀异心,相互倾轧。
此时董卓尚未垮台,关东群雄们已经为了扩充地盘,争夺土地和人口,相互打了起来。
东郡太守乔瑁新被兖州刺史刘岱杀死并吞没了其部众后,盟军相互间的信任低至冰点,为防备暗算,各自纷纷做鸟兽散,回到自家的地盘。
冀州牧韩馥深恐袁绍坐大,故意减少军需供应,企图饿散袁绍的部众。
而袁绍自然也不满足于回到渤海小郡,当一个太守。他对天下人口最多、最富裕的冀州已经垂涎已久。
在联兵讨董时,袁绍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曹操:“如果讨伐董卓的大事不顺利的话,什么地方可以安身呢?”
曹操避而不答,反问他的想法。
袁绍答道:“我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兼有乌丸、鲜卑之众,然后向南争夺天下,这样也许可以成功吧!”
袁绍所说的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其中间的广大地区,正是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的冀州。
不过,纵然有此想法,但想要实现却是困难重重,因为此时袁绍实力弱小,部众仅有一万。
还远离大本营渤海郡,粮草供应受制于韩馥。
而韩馥麾下足有十万将士,能征善战者极多。
谋士逢纪建议袁绍攻取冀州时,袁绍就非常踌躇,对前者说:
“冀州兵强,我军势弱,如果攻打不下来,我连渤海都回不去了。”
逢纪进言道:“不然,韩馥只是一个庸才,我们可以暗中与辽西太守公孙瓒相约,让他南下共分冀州。”
“待公孙瓒大兵一动,韩馥必然惊慌失措,到那时,主公再趁机派一能言善辩之人,去和韩馥说明利害关系,不怕他不让出冀州来。”
袁绍闻言大喜,立即写信给公孙瓒,相约共伐冀州,平分河北。
公孙瓒得信大喜,遂提兵南下。
初平一年(190年)七月,公孙瓒发兵袭取冀州。
韩馥派军迎战,首战即失利,顿时慌了手脚。
正彷徨间,袁绍的说客高干、荀谌到了邺城。
韩馥在都城洛阳任御史中丞时,与荀谌关系不错,两人颇有交情。
荀谌对他说道:“公孙瓒乘胜南下,使君战不能胜,诸郡望风而降;太傅司徒与义子袁射驻扎于河内,袁绍也领兵到了延津,他们的意图难以预知,我们都很为将军的前途担忧啊。”
韩馥一听慌了神,急切地问:“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请足下为我一决。”
荀谌不答反问:“依将军看,在名望方面,您比袁氏如何?”
韩馥说:“我不如。”
“那么在临危决策,智勇过人方面,您比袁氏如何?”
这里荀谌问的是袁氏,而不是袁绍。
袁氏所代表的势力不止袁绍,还有盘踞在河内的“袁射”、没有包括盘踞在南阳的袁术,他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韩馥又说:“我不如。”
“那么,在累世广施恩德,使天下人家得到好处,誓死追随方面,您比袁氏又如何呢?”
韩馥摇摇头:“还是不如。”
连提了几个问题,韩馥都说不如。
荀谌这才说道:“公孙瓒率领精锐之众,兵锋不可抵挡;袁绍亦是一时英杰,哪能久居使君您之下。”
“冀州乃是天下重地。如果袁氏、公孙瓒合力,兵临城下,将军危亡只在片刻之间。”
“使君是袁氏门生,而且结为讨董同盟,如今之计,不如把冀州让给袁氏。袁氏得到冀州以后,他一定会厚待将军。公孙瓒也就不能再与他争夺冀州。”
“到那时,使君安如泰山,富贵永年,还能获得让贤美名,如此,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荀谌的口才很好,条理清晰,三言两语就把局势分析的明明白白。
韩馥本就生性怯懦,缺少主见,听荀谌这么一说,也觉得合情合理,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韩馥同意了,但是他的许多部下却都忧虑重重。
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纷纷劝谏道:“冀州有甲士十万,粮食足以维持十年,袁绍只是一支孤客穷军,仰我鼻息,就如同婴儿在我手上一般,一旦断了奶,立刻就会饿死,为什么我们竟要把冀州让给他?”
“何不分兵两路,北拒公孙瓒,西灭袁绍,我等皆愿效死力!”
韩馥对冀州渺茫的前景已经没有任何信心,无奈地说:“我乃是袁氏的门生,才能不如本初,今效仿古人,推崇量德让贤,你们不必有顾虑,袁绍一定会善待你们的!”
众人见状,叹气退下。
韩馥的部下赵浮、程涣收到消息,急急自孟津北渡口驰兵东下,率战船百艘,部众万余人,请求出兵消灭袁绍。
韩馥思虑再三,拒绝了这个提议。并搬出了州牧官署,打算派自己的儿子韩朗把冀州牧印绶送往袁绍处,让袁绍代领冀州牧。
这时,从韩馥身后转出来一人,拱手道:“属下愿护送公子前往袁绍大营,赠其印绶。”
韩馥一看,是亲卫队长王政,遂颌首同意。
王政陪同韩朗来到袁绍大营,恭恭敬敬送上印绶。
袁绍接过印绶,觉得大事已定,顿时喜不自胜,正要款待答谢两人。
忽然寒光一闪、胸口一疼、身体僵住,手指着王政、韩朗,断断续续道:
“你…你…你们……”
话没说完便仰面栽倒,气绝身亡。
众部下大惊,定睛一看,见袁绍胸口赫然插着一柄短剑,齐根没入胸口。
已然没救了。
文丑、颜良最先反应过来,当即祭出兵器,率众围住两人。
韩朗此刻已经吓到呆若木鸡。
面对袁绍众多虎视眈眈的部众,王政朗声笑道:“今为我主除此谋夺冀州之人,纵然刀剑加身,我亦不悔也!”
笑罢,胸口便被插了十几把剑,踉跄着退后,身体套在台阶上,缓缓滑落。
弥留之际,王政眼前浮现出当日在袁射(程远志)府上的一幕幕。
那时,他妻儿老母尽皆染病,急需治疗,是袁射救了他全家,并安顿好一切。
而袁射只交代了他一件事,让他投入韩馥门下,尽心尽力为韩馥做事。
若有一日,有人图谋韩馥的冀州,便伺机杀之。
当时韩馥只是个御史中丞,与冀州牧一点关系都没有,王政对这个命令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直到他投奔韩馥不久后,后者就出任了冀州刺史,王政似乎有些悟了。
前几日,袁绍图谋冀州,韩馥同意让贤,王政一下子就明白了袁射的打算。
两个人都姓袁,都是袁家子弟,说不定都对冀州有想法。
而一个是袁家庶子,一个是袁家义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所以,他需要刺杀的人就是……
袁绍!
身为刺客,王政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或刺杀成功,死于乱刀之下;或刺杀失败,死于乱刀之下。
所以,他不后悔。
因为,当初“袁射”令他去韩馥处卧底时,只说了一句话:“汝妻儿老母我养之,汝无虑也。”
这话,即是示好、也是威胁。王政别无选择。
血还在流淌,王政意识越来越迷糊,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喃喃道:
“我…终…不…负…君…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