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处理江东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这是个足以困扰这个时代的难题,此时的人受限于时代格局和眼界,都给不出太好的建议,想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法。
但却难不倒程远志。
回到宛陵城后,程远志一头扎进公务中,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思索如何制衡江东世家的法子。
很快,便从后世“商不从政”的点子中得到启发,思出一个“世家子弟不得从军及被授予军职”的法子。另外,禁止土地买卖、禁止蓄养私兵私奴、严控世家规模。
这一通操作下来,顿时沉浸不知年月。
等到程远志将江东诸事理顺,抬头一看,已是建安十一年初了(206年)。
据探子陆陆续续报回来的消息,孙权此时已经跑到交州,正和当地的土皇帝士燮打得不可开交。
孙权虽然干不过北军,但打士燮还是很轻松的。
得益于周瑜健在,还有一堆猛将辅佐,孙权一到交州地界,就立即反客为主,打得士燮节节败退。
本来,往南发展,占据东南亚,从来都不是孙权的目标。一来是受到传统观念影响,故土难离,汉人对中土都有极大的归属感,每一个诸侯的终极梦想都是想做中原霸主。
二来是中土的发展优于其他地区太多,没人会对蛮荒之地感兴趣。
在天下进入战乱之前,东汉传了八世十四帝,享国近二百年,同西汉一样,也是个大一统的王朝。
长时间的大一统局面,早就令中原统一的观念深入人心,对一统天下有了浓重的使命感、归属感。
这十几年的群雄纷争,究其原因,便是每个诸侯都想争夺中原霸主。在这种情况下,孙权不可能放弃问鼎中原、一统天下的梦想,而去征服东南亚,即便孙权愿意,手下的将领们也不愿意。
尤其是在这个行军打仗基本靠走、传讯基本靠吼的时代,中国的面积太过于庞大,一次战役光是筹备都需要几个月,一个诸侯在问鼎中原的同时,根本做不到向南行军几千里,进行扩张。
其实并不止孙权没有这个想法,中国历代大一统的王朝,都瞧不上周边的小国寡民,最多只是让他们岁岁进贡,完全没有去统治他们的想法。
这就好比在后世,人人都想生活在繁华的北上广,谁愿意到荒凉大西北喝凉风?
总的来说,孙权对南方蛮荒之地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想的仍是问鼎中原,就算不能问鼎中原,坐守江东也是极好的。
但程远志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北军兵锋凌厉,为渡江战役准备了许久,又故意围三缺一,逼迫孙权向南发展。
为了让孙权甘心向南,程远志甚至故意放走了孙权和周瑜的家眷,让他们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
如此一来,不甘心将父兄基业毁于一旦的孙权,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南发展。
这却暂且不提。
却说三个月前,程昱带着征辟圣旨及招揽信,风尘仆仆来到襄阳城二十里外的隆中,拜见诸葛亮。
却扑了个空。
卧龙岗上茅庐清幽,柴门禁闭,诸葛亮没有在家。
程昱寻访不到,只好留下圣旨与书信,返回许都。
程昱走后数日,诸葛亮归来。
阅过圣旨及书信之后,将信放置于木案上,沉吟不语。
黄月英在一旁问道:“前番刘豫州来请,今丞相又以朝廷之名征召,不知夫君有何打算?”
诸葛亮坚定地说道:“我宁可空老山林,也不屈身事贼!”
黄月英笑道:“天下人都言丞相乃救世之人,就连刘豫州,都未曾说过丞相是贼,为何夫君会有此言?”
诸葛亮斩钉截铁说道:“他早晚会说的。”
如果刘备想要让自己的行动带有正义性,就一定会把大汉丞相(程远志)说成是窃国之贼。
否则,他根本没有理由去聚拢人心!
黄月英不懂这个,只低头看那附信,看完之后,大为惊异道:“竟是好文章,莫非真是丞相袁射所作?”
“此人通武事、通音律、通军事、通治国、还通文章?这也太全才了吧。”
“都快赶上夫君的优秀程度了。”
闻言,诸葛亮老脸一红,道:“此信是袁射口述,程昱执笔。”
黄月英道:“文笔果真了得,情真意切,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妾身完全能感受到他对夫君的一片赤诚招揽之心。”
诸葛亮摇头失笑:“也不过尔尔。”
黄月英忽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夫君不想应召,莫不是因同性相排之故?”
诸葛亮点了点头:“嗯,对的,我与他撞型了。”
都撞到变形了!岂能相容?
美丽的女子和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子永远不会成为知心朋友,同样的,优秀的男子和另一个优秀的男子永远都是竞争关系。
诸葛亮继续说道:“我自诩天文地理,行军打仗,国计民生,才智谋略无所不通,偏偏他贵为大汉丞相,也是如此。”
“若我去邺城助他,则是助纣为虐;若我去许都助陛下,他必不容我。”
“是以,此召难应啊。”
说到这里,蓦地里觉得不对劲,诸葛亮喝道:“好你个婆娘,居然影射我心胸狭隘!”
黄月英连忙笑着岔开话题:“对了,妾身又研制出几种好玩的物事,连发箭弩、会飞天的灯笼,会跑的机关牛,夫君要不要试用一二?”
对于黄月英时不时就搞出一个新发明这种事,诸葛亮已经见怪不怪了,闻言淡然道:“那就看看。”
夫妻两人来到机房,将几种新发明悉数试过一遍,相互探讨一番,品评优劣及改进方向。
末了,诸葛亮叹道:“据最新的消息,袁射已经攻下江东四郡,天下十四州有其十,如今声势浩大,留给刘豫州的时间不多了。”
黄月英道:“纵是如此,也难不倒夫君。”
诸葛亮摇头,又叹了一声:“我非无所不能之人,这种局面,留给我腾挪的空间太小了,逆天而行这种事……唉……”
说着,话音一转,道:“我弟钧年岁渐长,这娶亲一事,还需劳烦夫人张罗。”
黄月英瞬间蹙起眉头:“我已用心留意过,可咱们家只是农家百姓,夫君及弟弟又都是白身,这亲不大好说,有地位的家族看不上弟弟,没地位的家族弟弟看不上,着实难也。”
说罢,兀自望着窗外发呆。
诸葛亮长叹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终究是要为功名折腰……”
黄月英回过神来,讶然道:“那夫君是决定投奔皇叔了么?”
诸葛亮微微摇头:“刘玄德才来一次,为人如何我尚不清楚,且看看再说吧。”
黄月英松了口气:“父亲前些日子来过,说……说刘表不能用人,投之无益;刘备能用人,奈何势力弱小,随时有湮灭之险;相比之下,丞相袁射倒是个好去处,若他差人来请,夫君不防慎重考虑一二。”
诸葛亮摇头道:“虽然他信上说必会重用于我,但北军此时势大,邺城的文武座次已定,我若去投奔,恐难以得志。既不得志,投之无益!”
黄月英叹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该如何是好?”
诸葛亮握着她的手,目视着窗外卧龙岗上,久久不语。
心下纠结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