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定州的风雪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一些,雪已经到了膝盖,出行也格外艰难。
安喜县城里,一间宅院里统共只有三间屋子,院子被白雪覆盖,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单薄,正在院子里扫雪。
女孩正扫得满头大汗,屋子里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接着又传来另一个哭声,此起彼伏,然后是妇人的骂声:“臭丫头,没有听到你弟弟在哭吗?快点拿热水进来。”
女孩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扫帚,在屋檐下的炉子上拎了热水壶推门而入:“娘,水来了。”
“兑点凉水喂给你弟弟喝,你动作麻利点。”妇人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你爹又死到哪里去了?”
女孩的手冻得通红,拿着茶碗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赵王府今日唱堂会,爹去找些活计。”
“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到缸里没米了才去做事。”妇人喋喋不休,她刚生产,又是双生子,家里没米没钱,奶水不足,两个刚出生的孩子饿了就喝水。
小女孩给两个弟弟喂了水,但是两个孩子还是哭得声嘶力竭,她愁眉不展:“娘,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去拿刀来,割开我的胳膊让他们喝我的血。”妇人陷入了癫狂。
小女孩沉默不语地退了出去,外面的雪还在下,刚刚扫干净的地方又被大雪覆盖了,她有些无力地坐在门槛上,离一旁的炉火近一些,这样也能暖和些。
她不知道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为什么爹娘还要生弟弟,现在弟弟出生了又养不活。
她不想进屋,进去了就是娘亲喋喋不休的抱怨,还是外面清净。
这一坐,天就黑了,她不敢看雪太长时间,趴在膝盖上竟然睡着了。
“元颖,不能在这里睡,你醒醒,看看爹爹给你带什么了?”一个声音在女孩的耳边响起。
杜元颖缓缓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眼里乍然冒出光亮:“爹,你终于回了?”
一阵清香,杜元颖看见杜爽的手上托着两块点心,晶莹剔透,当中一点红,她惊叹道:“爹爹,太好看了。”
杜爽把两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杜元颖的手上:“不要在外面睡,点心你先吃了,待会再进来。”
“恩。”
“我把炉子拎进去。”
“好,记得开窗子。”杜元颖托着两块点心不忘叮嘱父亲。
“好的。”
杜爽拎着炉子进了屋子,杜元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把点心包了起来,放进怀里之前又拿出来闻了闻,放好点心后就进屋了。
“爹,我来吧。”杜元颖推开门就看见杜爽正粗手粗脚地用炉子煮粥,一小袋子的米搁在桌子上,屋子里竟然还有肉香。
杜爽看到杜元颖的时候笑了笑:“今日王府里唱堂会,我在府里帮工,得了一袋米,还有一碗肉,直接煮粥里,让你和你母亲都补一补。”
杜元颖的母亲黄氏见丈夫拿了粮食回来,脸色好了不少,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根金钗:“你能识文断字去做帮工未免大材小用,这根金钗你拿去送礼,某个文书的差事也成。”
杜爽站在炉子边:“这根金钗是夫人唯一一件首饰了,你留着,差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黄氏却干净利落地把金钗递了出去:“元姐儿,来,把这金钗给你爹。”
杜元颖看了看杜爽,又看了看黄氏,上前接过金钗递给杜爽:“爹,等你有了差事赚了钱,再给娘亲买金钗。”
杜爽看着那根金钗,竟然觉得千斤重,手指微颤地接过金钗:“夫人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一间陋室,一盏灯火,一碗飘着肉香的米粥,在这个寒冬腊月就是生的希望,毕竟在这乱世,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荆南城的雪与定州的雪相比,毫不逊色,高府的后院已经安静下来,天冷了,众人都早早上床睡觉了。
摇篮里的五小姐也已经睡着了,但是隐约中却传来说话的声音。
“真是苦恼,不仅找不到小鵹,连西王母也找不到。”凫篌看着在摇篮里睡得安详的朱厌,十分无力。
他们能找到朱厌还是因为那个‘万色囊’,但是其他的人就难寻了,这万千世界,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谁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物种。
“那就先别找了,就守着大人就行,待大人长大些就好了。”白鷮看着已经快被揪秃了肚子:“灵山上还有仙桃吗?我的毛都被这位祖宗揪完了。”
“地窖里还有一些,下次给你带一颗来,往后这仙桃可就是吃一颗,少一颗了。”灵山的桃树都被青鸟毁了,长不出桃子了。
“青鸟实在太可恶了。”白鷮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突然灵机一动:“对了,青鸟肯定会去找西王母,你跟着她,肯定能找到。”
凫篌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你在大人这里也要小心点,莫被昆仑山发现了,我现在就去找青鸟。”
“我知道了,下次记得给我送仙桃啊。”白鷮叮嘱道。
“恩。”凫篌趁着夜色飞走了。
夜很黑,谁也没有发现屋檐上被白雪覆盖的一角。
下了一夜的雪,天刚放亮的时候雪才停,各院也都掌了灯。
奶妈早上去看五小姐,却突然惊慌失措地抱着五小姐进了夫人的屋子:“夫人,小姐发热了。”
一听到发热,李氏吓得几乎灵魂出窍:“怎么会发热呢?”
奶妈脸色发白:“半夜我还去看了,那个时候还好好的,刚刚去看就发现已经烧得脸色通红了。”
李氏接过小五,果然见已经烧得浑身发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一大早主院就慌忙请大夫,前院也得到了消息。
高季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谁生病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说:“五小姐发热了。”
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发热不是什么好事,高季昌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怎么也系不上衣带:“来,帮我更衣。”
小厮上前利落地替他穿好了衣服。
高季昌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门,小厮拿着披风跟在后面:“老爷,外面冷,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