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天连斜阳,高从诩穿一身月白色的地黄交枝圆领袍衫,行至主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叫好声。
往里走去,就见尚让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勇猛无比,丫鬟仆妇眼随刀动,连坐在摇篮里的小五也看得聚精会神。
尚让大汗淋漓,却精神百倍,一个凛冽的姿势收了刀,脸上舔着笑:“五小姐,你看我这样成吗?”
小五穿一件虾青色的纱裙,脸庞粉嫩,憨态可掬:“那尚将军往后就与福兮一起给我逗乐子吧。”
尚让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应是,高从诩从旁边杀了过来,虎着脸:“小五,不可胡闹。”
小五见到他,眉峰隆起:“放肆。”
高从诩的大手掌直接覆在小五的脸上揉了揉:“你还真是说上瘾了,尚将军是大将军,父亲还有诸多事宜要仰仗他,哪能过来给你逗乐子。”
小五势单力薄,大叫了一声:“娘亲。”
李氏坐在一旁含笑制止了高从诩:“好了,不要逗你妹妹了。”
因为手感太好,高从诩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冲尚让拱了拱手:“尚将军,家父四处寻你,有要事与你商议。”
尚让面上不虞:“我已到花甲之年,只想陪五小姐逗趣,其他的倒不愿意多想。”
这件事情尚让向高季昌透露过,可是为了安那一千士兵的心,高季昌也不能无故把他排除在军务之外,就算明面上也要处处敬着他,高从诩的语气更加地恭敬:“陛下命荆南出兵攻打朗州。”
只是轻轻一点,尚让就明白了,荆南如今的情况众人皆知,恐怕还要让自己的那一千将士奔赴战场,如此,还需要自己出面,但他却摆了摆手:“这些人归入荆南军,自然听高大人调遣,高大人无需谨小慎微,现在我也是高府的人。”
尚让心胸坦荡,倒让高从诩有些羞愧:“将军的话我一定带到。”
“五小姐,你还要看什么,射箭怎么样,我可是百发百中......”
小五点了头,院子里又张罗起来,竖靶子的竖靶子,拿弓箭的拿弓箭。
高从诩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就离开了。
.......
“他真这么说?”听了高从诩的话,高季昌喜得几乎跳了起来:“朗州可取,朗州可取。”
这一段时间高季昌恍若活在梦中,那个雨夜本以为高府会被灭门,却峰回路转,不仅转危为安,而且收了一千将士,可以说是解了荆南城的燃眉之急。
即使现在想起,也不禁心悸,幸好,幸好有小五。
“小五终日玩闹,我怕她玩物丧志,她不似一般的稚童,倒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提起自己的女儿,高季昌一面喜一面忧,父亲也是束手无策啊,如今的女儿越发跋扈了。
“父亲。”门外高从诲敲门而入:“大兄。”
见高从诲来了,高季昌招了招手:“正在说小五的事情,你来得正好,一起合计合计。”
“小五怎么了?”
“她天赋异禀却不识人事,为父恐她就此荒废,甚是可惜。”
“我与大兄一定会护小五周全的,她只需平安喜乐就行,父亲不必太过忧虑。”
“周全?”高季昌的眼睛里有掩饰不了的失落:“倘若不是小五,我们阖府早就成了刀下鬼,这乱世,朝不保夕,谁又能护住谁?”
那一夜的耻辱突然让高从诲全身发麻,乱世之中,就算节度使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区区千人折辱,那日他才知道死亡扑面而来的时候,身体是僵硬的,犹如死人,所有的抱负、勇武、谋略都荡然无存。
屋子里陷入寂静。
那一夜的事情谁都没有深究,怀璧其罪,高季昌凭直觉小五不能留在府中,他们所有人都护不了她。
只是心中忧虑,却也没有具体的章程,但这件事情却落在了三人心中。
日子不咸不淡,这段日子却是李氏过得最舒心的时候,她坐在廊下看丫鬟们侍弄花朵,小五被奶妈带去喂奶了。
啊!!!突然一阵惊呼传来,李氏腾地站起身,接着就见奶妈从屋子里惊慌地跑了出来,衣衫半露,胸口在淌血,猩红一片。
李氏吓得脸色发白:“出了什么事,小姐呢?”
奶妈似乎受了惊吓,看了一眼屋里,慌乱地拢了拢衣服:“夫人,夫人去看看小姐吧。”
李氏沉着脸进了屋,一阵血腥味传来,小五躺在床上,满脸的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见李氏进来竟然喊了一声:“娘亲。”
后背生寒,李氏脚步微顿:“小五,出了何事?”
小五从床上坐起:“刚刚我咬了一下奶妈,她生气了,我就用力地咬了咬,没想到血比奶更好喝。”
如仙童一般的女儿口中说出的话却一刀一刀砍在李氏心上,身体如千斤重,她站在原地脸庞僵硬。
“娘亲,你怕我?”小五冷下了脸。
李氏踌躇半晌,迈步上前抱起小五:“你是娘的小五,娘怎么会怕你呢,只是我们是人,不能喝血的,小五答应娘亲,不要再喝血了。”
小五躺在李氏的怀里又恢复成软糯可人的的小仙童,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好,小五听娘亲的。”
但是今日的事情却犹如掩盖在李氏心中的一片乌云,她遣走了奶妈,重新换了奶妈,让她们挤了奶用杯子喂小五。
夜深人静之时,凫篌与白鷮夜话,说起白日里朱厌的事情。
“小鵹那日对大人到底做了什么?”
提起那日的事情,白鷮就有些惭愧:“我拼命阻止小鵹靠近大人,只是力有不逮,被小鵹扔到了外面,小鵹对大人做了什么我却是不知道了,我一直以为就是让大人生病而已,不是被青咀的仙桃治好了吗?”
“按理说小鵹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大人,而且当时那种情况他竟然没有立刻要了大人的命,就证明他做了什么能保证大人在这一世输给西王母。”凫篌这些日子守在朱厌身旁,也没有见小鵹再来,就证明了他认为一切无虞。
凫篌看着睡在襁褓中的朱厌,愁眉不展。
白鷮突然打开翅膀,露出那根新长出来的翅膀:“我之前以为大人喜欢揪羽毛玩乐是童趣,最近她的手段越发重,这根新长的小翅都要被拉断了。”
凫篌看向白鷮的翅膀,的确有破损的痕迹,身上的羽毛也差不多被揪秃了,没有皮毛的覆盖,浑身的伤痕暴露出来,凫篌眯着眼睛,过了这么久他们才发现这件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小鵹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