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宸正想追进去,忽然想起马车里的人,于是喊道:“亦安,戏看够了吗?本王受人欺负,你竟袖手旁观!”
沈煦这才缓缓下车,笑道:“何人能欺负得了晋王殿下。”
“你也看见了,那个贱妇实在无礼,你得给本王好好教训她!”朱星宸一想到苏棠就恨得牙痒痒。
沈煦微微一笑,跟随朱星宸走进京兆府。
京兆尹郭耘听闻下人禀告,惊惶地出来迎接他们。
朱星宸一见郭耘便指着苏棠道:“这贱妇冒犯本王,郭大人,请速行杖责!”
郭耘见苏棠气势汹汹,谨慎地问:“姑娘,请问您是哪个府上的?”
苏棠拿出令牌:“惇王府。”
“您是惇王殿下的门客?”
“我乃惇王殿下的师父。”
“师父?这……”
郭耘尴尬地笑着,无意望见朱星宸身后的沈煦,不禁脊背一凉冷汗直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暗暗叫苦不迭。
沈煦出来解围:“晋王殿下是为城北崔家五小姐的惨案而来。此案已经引起巨大恐慌,现下人人自危,无人敢擅自出门,繁华的京城一夜之间犹如鬼城。于是天家下旨,由八位皇子共同侦查揪出凶手,还望郭大人配合。”
八位皇子只到了两位,意图可谓是极其明显。
晋王为朱无琰第五子,前无长兄又是贵妃所出,出身极为显赫。其余六位皇子虽有争夺皇储之意,奈何皆无封号又无靠山,母妃又都在贵妃手底下艰难生存,长期压迫之下多少有些顾忌与畏惧,均不敢贸然出头惹朱星宸不痛快。
唯有朱星燃因祸得福,为息战去做质子,于国有功而被封为惇王。虽然出身低微,但母亲已经去世没有后顾之忧,又有镇远将军在暗中帮衬,竟似莽夫一般,将争夺皇储之意明晃晃地表露在脸上。
另外六个皇子懦弱无能,晋王行事嚣张跋扈,惇王身为贱婢之子,于天下百姓而言皆不是最适合做君主的人选。
朱无琰偏颇晋王天下皆知,可晋王作风奢靡,行事跋扈,百姓对晋王的怨言常年不断。朱无琰下此圣旨,又让沈煦同行查案,明显就是助朱星宸拉拢人心,增加威望。
岂料突然杀出一个苏棠——
“郭大人,我是替惇王殿下来侦查此案的。”
朱星宸冲出来道:“查案一直是男子的事,你一个乡野村妇在这里瞎掺和什么?惇王府上是没人了吗,竟然派一个女人过来丢人现眼。”
苏棠瞥了沈煦一眼,瞪着朱星宸道:“陛下的旨意是,八位皇子均可参与调查,我有惇王殿下的令牌,乃是代替惇王殿下而来,你凭何阻拦我?”
朱星宸举剑去削苏棠,蓦地被人抬手挡住。
沈煦脸色一沉:“殿下,够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这样无休止地闹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查案?你难道忘了,陛下是怎么嘱咐你的吗?”
朱星宸不情愿地收回剑,对着苏棠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苏棠白他一眼,回头问郭耘:“崔家五小姐的尸首在哪里?”
“请随下官来。”郭耘略微松了一口气。
停尸间。
郭耘戴着一块面罩,两指拈着白布,道:“殿下,沈将军,苏姑娘,尸体污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朱星宸不耐烦道:“少废话,快点掀开。”
郭耘将白布一掀,一股混杂着花香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只见台子上的女尸浑身僵硬呈紫黑色,胸腹破开,内脏与骨骼赫然在目,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乳白的蛆虫。
朱星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即就吐了出来,由小厮们搀扶着出去歇息了。
苏棠也扶着柱子在一边干呕。
沈煦眉头紧皱,拿起一把钳子在尸体里拨弄查看,判断道:“这剖心的手法,确实像妖精所为。”
郭耘正要盖上白布,忽然听到苏棠说话:“等等,让我看看。”
“你能行吗?”沈煦微微倾身,挡住身后的女尸。
“你少瞧不起人。”苏棠抢过他手里的钳子,正视那具可怖的尸体。钳子在尸体里拨弄一番,没有什么新发现。
苏棠摘下面罩,忍着恶心去闻尸体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奇怪地问:“为什么会有花香?”
郭耘捏着鼻子回道:“崔家五小姐最喜香薰,所以衣服上有花的香味。”
苏棠再挑动其他部位查看一番,问道:“既然是剖心,为何连腹腔也剖开了?”
郭耘道:“大概是刀口划得太深,误剖了腹腔。”
苏棠第一次见到被同族剖心的尸体,一时百感交集,放下钳子跑到屋外。
她一直居于深海,只知鲛人若想在陆地生存,就必须要吞食人族心脏,直到能完全隐藏身体特征。今日亲眼所见剖心后的尸体,这才知过程竟然如此残忍。
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迷茫起来。
他们为陆地资源而上岸,可人族排挤一切外族,他们又为挤进陆地而食人心,人族为抵抗他们也食人心。
万年之前,他们还不是人族口中的“妖怪”,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繁衍,为何现在却不能同存于世,非要相互残忍虐杀?
她来陆地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赴约?
可沈煦并不承认,甚至全然忘记此事。
二十年前的沈亦安,莫非是故意用婚书引她走出深海?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引她来陆地?
难道……是想让她建立一个共存的世界?
苏棠忽然豁然开朗。
“没错,一定是这样。”她喃喃自语,“世间能建立共存世界的人只有母亲,可母亲存在两千年却没有任何创立新世界的想法,所以沈亦安才特意找我,哄骗我到陆地目睹世间疾苦。如果人族跟我们能共存,是不是会减少许多悲剧?”
“你这个想法不错。”沈煦忽然出现在身后,“只是……未免天真了一些。”
苏棠惊得往后一跳:“你偷听我说话?”
沈煦淡扫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恰好经过而已。”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嘲笑道:“不过是一具尸体,都能对你造成这么大的打击。我劝你还是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你若执意留下,往后还有比这更血腥的场面。你确定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