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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吃鱼带来的尴尬

日本是一个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在日本三年时间里,我曾赶上过几次台风和发生在大阪的一次6级地震。

台风是发生于热带海洋上空的一种气旋。每年6到10月份,在西北太平洋洋面上都会有热带气旋生成,猛烈旋转的冷暖气流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强烈的台风。台风的威力相当强大,中心风力甚至可以摧毁陆地上的建筑,可以将大树连根拔起。

西北太平洋上形成的台风大都会登陆于日本,有的区域会被台风侵袭的重一些,有的区域台风的风力会弱一些。台风经过的区域普遍会有暴雨或连日的阴雨。暴雨或大雨会造成河流水位猛涨,湖泊水位满槽。严重的会引发很多次生灾害,如桥梁坍塌,堤坝决口,低洼地带被洪水淹没等等。

在一次台风过后,从日本电视新闻中看到,有一辆小轿车正在山路上行驶,被横向吹来的大风一下子掀到半山腰的树丛里;大风掀起的巨浪冲过五六米高的堤坝,把停靠在堤坝外的几辆汽车击打的支离破碎,其中一辆轿车在汹涌波涛的冲击下象一枚炮弹一样飞进一家住户的二楼,将这家木结构墙壁击成一个齐刷刷的大洞.....

好在日本的防洪设施世界领先,无论是防洪堤坝还是山体护坡都建的既科学合理又无比坚固,不仅钢筋混凝土地基深厚,在钢筋混凝土的选料用料和配比上也极为严格,工程质量可以一劳永逸,不存在偷工减料和“豆腐渣”工程。无论雨下的多么大,日本道路两边的山体都很少出现滑坡和泥石流灾害。

离入海口较近的河川桥梁两端都设有与防洪堤坝一样高的带轨道的钢板防洪电动闸门,既可以预防海啸淹没城市,也可以防止洪水漫过桥梁倒灌城区。

我记忆深刻的一次台风发生在2015年9月初。和后来经历过的台风相比,那次台风的风力并不是很大,也没有给当地造成严重的自然灾害和人员伤亡。只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次台风让我经历了人生当中一次极为痛苦又极其尴尬的一件事。

在那次台风没有到来之前,大阪市已有二十几天没有下雨,由于连日干旱,路两边的草木已有些枯黄,河道里的水流也小了很多。

听说要来台风了,这让会社里的几个老生感到很高兴,刘子祥说:“台风一来,不仅天凉快了,还会有新鲜鱼吃!”

这让我们新生有些不解,如果说台风一来,天会下雨,炎热的天气会凉快下来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不过,台风和新鲜鱼会有什么关系呢?尽管我反复追问,刘子祥仍然卖关子,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要刮台风,只要下大雨,我们不用花一分钱,老天就会把活蹦乱跳的大鱼送到我们面前!不过,这个秘密只有我们研修生自己知道,可不能让社长和日本人知道,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传到社长耳朵里我们就吃不成鱼了。”

每当台风到来之前,日本的主要媒体都会反复播报台风走向和风力预警。

我们社长也十分关注台风,和我们不一样的是,他是担心台风会不会对货场的建筑设施造成破坏,也担心货场人员的安全和货物安全。由于会社场地是租来的,受租赁合同期限30年的限制,货场许多防护设施都比较简易,有些设施都是员工们自己动手焊接搭建的,虽然经受住了几次台风的检验,但是,每当听到台风预警,社长都会让我们认真检查各种设施的牢固性和稳固性,并且反复强调要注意人身和设备安全,刮大风的时候要停止作业,呆在屋里不要随便出门,更不要下河道里捞鱼…

会社的地势较高,会社前面的道路依山而建,其间还有几段左转右折的盘山路,台风或暴雨一来,我们会社前面的道路有时会关闭。这个时候,社长如果想要到货场来,就会绕道很远才能过来。

连续几天的大雨,来会社送货和购物的客户也比平常少很多,我们内勤人员也显得比较轻松,雨下大的时候我们就在休息室里看看电视或者玩玩手机,雨小的时候就穿着雨衣在外面干点杂活。

雨停了,下班的时候也到了。刘子祥悄悄告诉我们几个新生:“今天下班以后你们不要走,一会儿咱们还有活儿!”

两个日本司机今天也没有出远门,下午四点不到,他俩就开车回到货场,早早的洗完澡更换过衣服之后就在休息室闲聊,下班时间一到,两个日本司机和石原千佳代和值日生打过招乎之后就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了。

这个时候,刘子祥拉上了货场的两扇大门,并且在小门上挂了一把锁。施大壮拿了一只水桶,岳怀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抄鱼的网。看一切都准备停当,刘子祥向我们新生挥了挥手,“你们不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抓到活鱼吗,现在就领你们去!今天晚上你们就不用回去做饭了,咱们在一起吃鱼。”

没想到抓鱼的地方不用出货场大门,就在货场前面的沟塘里。沟塘两边的树林和竹林十分茂密,几乎把整个沟塘盖住,如果没有人告诉,谁都不会想到这里还隐藏着一条绵延的河流。

此前,这个沟塘我也下来过几次。从会社大院到沟底是一个五六十米的两级陡坡,下面一级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堤坝,堤坝上面是竹林和灌木林。没下大雨之前,这里的水流不大,但是很急。河水非常清澈,不仅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底,也可以看到在河里游动的小鱼。无论天气多么热,这里的河水总是很凉,是洗冷水澡的好地方。河床底部是坑洼不平的岩石,岩石坑有的地方水深达一两米,尽管河水里有很多游动的小鱼,但是由于流水特别清澈,一见到人影鱼就溜走了。

今天我们见到的河面与往常大不一样。接连几天的大雨使沟塘里洪流奔腾,隆隆作响,浑浊的泥水中夹杂着枯枝甚至是整棵大树向离会社不远的金仙寺湖流去。

由于金仙寺湖水位上涨,湖里很多的野生鱼也顺流而上。站在钢筋水泥浇筑的堤坝上向水里张望,时而可以看到有鱼脊露出水面。

金仙寺湖里的鱼很多,都是野生的,没有人向湖里投放鱼苗,也没有人打捞。只有十几只懒洋洋的鱼鹰和几只食鱼的大鸟栖息在湖边,只有饿了的时候,它们才会从栖息的窝里飞到树枝上,等待着鱼儿游到它的眼前才肯飞下去啄食。

日本人几乎都吃深海的鱼或者是泉水里生长的冷水鱼,湖泊里的鱼很少有人吃。据说金仙寺湖是民用自来水备用水源地,为了保持水体清洁和人员安全,湖的周边都用铁丝网围着,隔不远就会有一块“鱼钓禁止”的牌子。

日本人喜欢钓鱼的人很多,但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是为了吃鱼而钓鱼,他们只是把钓鱼当成一种休闲和乐趣,每当他们把鱼钓上来欣赏完之后,就会用手机拍个照片,然后再把钓上来的鱼放回水里。

我们会社离金仙寺湖很近,在午休的时候,也经常会到湖边的凉亭里休息纳凉,看到湖水这么洁净,湖里的鱼这么多,有时真想来这里偷偷地钓上几条。会社里收购的各种钓鱼用具应有尽有,每年都会把成箱成件的鱼杆和钓鱼用具发往国外,想挑选几个好钓杆来这里钓鱼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在社长的强调下,会社里还真没有任何人来这里钓过鱼。只有当河水上涨,鱼儿跑到我们家门口时才敢去捞,而且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涨水捞鱼是很危险的事情,平时在河里洗冷水澡时都是顺着一个很窄的水泥台阶一步步下到沟底,从沟底向上看,水泥堤坝向两层楼房的墙体一样高。如今,河水已经涨到离坝顶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一但失足落入水中,后果不堪设想。

听当地人说,有一年夏季这个河里因为上游下大暴雨,河水突然上涨,七个放暑假在河里洗澡的孩子来不及躲避,被洪水瞬间吞噬了生命。自那次事故以后,上游一旦下大雨,下游毎割不远就会有电子警报系统提示。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岳怀林身上系了安全带,绳子的一头由我们几个新生拽着。岳怀林则将抄网伸到水里,或是贴着坝壁一网一网的往上提,或是看到有鱼脊露出水面就迅速把鱼抄上来。由于网眼较大,我们捞上来的鱼都是一斤以上的。

没用一个小时,我们就捞了满满一水桶鱼,最大的一条鲤鱼竟有12斤多。

大家不是很贪婪,把这条大鲤鱼弄上来之后,我们就回到坡顶。

在我们下去抓鱼的时候,崔成钢在厨房里做了一锅饭,又准备了几样菜。

会社里做饭的用具很齐全,除了液化气炉灶外,还有专门烧炭的炉灶,可以在上面放上铁帘烤肉,也可以在上面坐上铁锅炖鱼炖肉。那条大鲤鱼被切割成一块块的整整炖了满满一大铁锅。其它的鱼除了油炸了两盆之外,都放在冰箱里冻了起来。

快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我们的晚餐开始了。桌子上不仅有鱼有菜,还有酒。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聚餐了,之前老生们曾让我们看过他们的酒柜,里面各种酒摆了能有几十瓶,有日本白酒、梅子酒、威士忌、保健酒等。老生们说,这些酒都是在架机开车的日本司机送的,他们开的小货车都属于我们会社的,因此,架机虽然包给日本人经营,但是与我们会社也有密切的关系。由于这些小货车司机在帮助客户搬家时要把原有的房间打扫干净,客户不想带走的物品他们只得带回架机统一处理,其中就包括一些保质期没过的好酒。

我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尤其是在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总有一些说不完的话。

饭吃了不到20分钟,我在说话的时候一不小心,鱼脊上的一根刺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痛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到我这么痛苦,大家都在帮着我想办法,刘子祥回屋拿了一个手电筒,让我躺在凳子上张开口,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虽然能够看到鱼刺,可是没法取出来,每当我用筷子试着伸进喉咙时,就会呕吐不止。

在想了很多办法都不奏效的情况下,只得想办法要救护车去医院。可是,我们又不知道怎样要救护车,既使拨通了急救电话,也跟人家讲不明白。此时,刘子祥说:“我看还是跟社长说明情况,让社长给要车吧?”

岳怀林似乎急中生智地说:“不用找社长,我有办法啦!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找人!”

几分钟之后,岳怀林领进来两个日本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

这个四十多岁的日本男人我见过,他的个头在170厘米左右,脸盘不大,身体看上去也不是多么壮实。他时常会把一辆黑色的拖车停在我们会社院外,据说他是我们这片区域的“黑社会”的老大,外号为“神龙”。我们会社的两条斗牛犬就是他喂养的母狗先后下的两批崽儿。

据说,我们社长曾经和他有过针锋相对的较量,最终两个人竟然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他的会社就在我们会社的斜对面,离我们会社只有几十米,中间只隔着一条道路。

看到我痛苦的样子,神龙先是用手电筒照了照我的嗓子,在他和岳怀林连说带比划了几下之后,随即拔打了“119”,日本的火灾和急救电话都是这个号。

十分钟左右,一辆“119”急救车鸣响着急救警报开了过来。此时,我和大家已经站在门外等候。救护车一到,两名医护人员简单向神龙问了一下情况,然后把我搀扶进救护车的小床上躺下,他们用手电照了照我的嗓子,看表情,他们两人好象也没有办法把我嗓子里的鱼刺取出来,于是开始不停地打电话联系可以取出嗓子里鱼刺的医院……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救护车一直没有开动,我们大家都急不可耐地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神龙比比划划的翻译下我们终于弄明白:今天是周末,喉咙专科医院的医生都已经下班回家,因为找不到接诊的专科医院,所以一直在联系,一直在等待。

日本的救护车接人是免费的。又等了十多分钟后,他们还是没有联系到接诊医院,只好很抱歉的告诉神龙让我从救护车里下来。

这种情况是我们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如果是在中国,任何医院都可以接诊,这么长时间卡在我嗓子里的鱼刺早被取出来了。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也感到很抱歉,接二连三的给我行礼表示歉意。我能说什么,只得忍着疼痛向人家点头还礼。

这天晩上我和李研没有回住地,在供客人休息的房间里对付了一宿。嗓子火辣辣的一直疼着,这一夜我也没怎么合眼,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悄悄坐起来喝了一口水,竟然把鱼刺冲进肚子里去了。鱼刺一掉下来,嗓子立时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太兴奋了,我竟然没有考虑李研还在睡觉,顺手照他身上拍了两下,“唉…兄弟,我嗓子里的鱼刺掉了!”

李研懵懵懂懂地从床上坐起来,“掉了,那可挺好的!你怎么弄掉的?”

“我喝水时冲掉了!”

“鱼刺掉进肚子里了,那不是更麻烦,会不会把肠子扎坏?”

听李研这么一说,刚刚松驰下来的心又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到了天大亮的时候,我的肚子也没有感到疼痛.....

几位老生真不错,每个人醒来之后先过来看看我,听说我卡在嗓子里的鱼刺掉了,他们都很高兴。虽然平时他们也是个人做饭吃,今天早上他们却合伙做了饭菜请我和李研同他们一起吃。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黑社会的神龙大哥一大早也来看我了,还带来了一个十多斤的大西瓜。如果不是嗓子被鱼刺扎了,我还真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片的“黑社会”!

从昨晚到今晨,我对神龙多少算是有了点了解,但无论怎么看,他的举止言行好像和“黑社会”组织都瓜不上边,难道日本的黑帮对我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这么友善吗?

日本的有些人有些事真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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