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的军队继续向着长安进发。从一早起来，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拆了军营，顺着大道依次前行。

队列中，见不到段赞，连同段氏的军队都不见了踪影。据说是段赞向大王请命，要到前面去探路，不过据廖残生猜测，应该是打输了没脸见人，所以带着自己的部众提前溜走了。

廖残生骑着马走在军队里，双手搂着怀中的小女孩，不敢把她撒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掳走吃掉。

一边行进，一边沉思，心中的志向渐渐清晰。

从心而定，经历了昨夜的战斗，情感、杀意的压抑与爆发，心底的渴望告诉他，他究竟想要渡过什么样的人生。

“这里是中原，汉人世代居住的中原。”骑在马上，远望四方，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在大地上纵横驰骋的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汉人。

远处的队列中，一名美少年骑在马上，扭头看向他，眼神中掠过一抹温暖的笑意。

廖残生收回目光，神色微显沉郁。如果不是慕容冲，他与鲜卑人必然是不共戴天，但慕容冲和那神秘女子的存在，对他志向的确立终究形成了阻碍。

他也曾问过慕容冲，那一夜旅店里的女子究竟是谁，慕容冲却只是不答，问急了就甩手离开，看那样子，除非他逮住慕容冲严刑拷打，不然根本不会得知半点真相。

天平的两端，一头是慕容冲与那未曾谋面的慕容氏女子，而另一端则是整个天下的汉人，哪一方重，哪一头轻，如何还用得着比较。

“北逐匈奴，西退羌狄，倾覆氐秦，灭亡鲜卑，大丈夫当如是！”

廖残生静静地沉思着，如果真能做到，五胡乱华的末世，也便就此过去了。

上面所说的就是乱华的四胡，另外一胡已经被他持刀杀尽，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但就是这仅剩的四胡，力量何等强大，占据了整个中原与北方大地，他现在不过孤身一人，想要对抗天下胡族，不异于螳臂当车，说出来徒惹人笑。

只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项羽刘邦望见秦始皇仪仗时的感叹，当时说了出来，岂不是一样惹人笑话？

“彼可取而代之”，终究刘邦夺了天下，取代了秦皇室，成为一代开国帝皇。

到君临天下之时，又有谁敢笑话他大言不惭，一个小小的厅长——不，亭长——就敢想当国家最高领导人？

千余年后，当洋人挟坚船利炮而来，意图奴役中华之时，又有多少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一心驱除鞑虏、兴复中华，初始时也都不过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最后能让中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岂不是一切都从那单纯的梦想开始？

但自己孤身一人，力量终究是太过弱小，也没有家世可以依靠，想起家是千难万难。

唯有依照原本的计划，匹马入东晋，加入北府军，累积战功，逐渐掌握军权，收拢一批悍卒良将为辅佐，才有希望达成自己的毕生心愿。

但身在鲜卑大军中央，想要逃离异族军队南入晋国，真是太困难了。

廖残生默默驱马前行，望着前后左右，一起前进的，监视着自己的，所有鲜卑军士，统统都是敌人，汉人复兴前路上的阻碍。

唯一与他们不同的，就是自己怀中的女孩。但她的梦想就是做皇后，而未来的世界虽然皇帝多如狗，却只有一两个不是异族出身。

“病娇，你真的这么想当鲜卑人的皇后吗？”廖残生将脸贴在小丫头柔滑的头发上，喃喃低语，谁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什么？”冰姣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廖残生摇摇头，苦笑道：

“没什么，只是在祝你能过得幸福。”

“哦。”冰姣平平淡淡地应着，又转过头去，努力地依偎在他怀抱深处，靠得更舒服一些。

廖残生搂抱着她小小的身子，怀中温暖，心却阵阵寒风吹过，感觉与她既似亲近无隙，又有如相距万里之遥。

人各有志，说了也没用。他的志向此时绝不能说出口，若被鲜卑人知道，只怕活不到长安。

而她的志向，他没有信心劝她打消。冰姣一看就不像是能听人劝的，当年他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人，以她的精神状态，必然固执得不可改变，而她能活多久才会疯癫而死，他一点都没有把握。

对她的一次次试探，结果都不如人意。至少，他看清楚了她的极端执拗，就如同当初自己见过的妄想症患者一样。

现在，他甚至没有保护她的实力。不管她将来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异族皇帝，无论是阻止她还是逼着对方善待她，他都没有一点力量可以使用。

除非他真的能手拥强军，到那时，就算皇帝也得给面子，不管是本国还是外国的。

手臂拥着她，回想往日的平静生活，嘴唇贴在她馨香耳边轻声低语：

“病娇，给我讲讲《锦绣未央》吧……好看吗？”

女孩立即精神百倍，大力点头：

“好看，好看得要命！回头我找人排演成戏剧，一定要让你看个痛快！”

廖残生抽动嘴角，露出个古怪笑容：

“还真是谢谢你这么上心……女主角是哪个民族的，北凉的汉人？”

“是北凉公主没错，名字叫冯心儿；可是是不是汉人……”冰姣迟疑着，自己也搞不清楚女主角是什么民族：“给中国人看的电视剧，应该是汉人吧？”

“姓冯？再过二十年，北凉就要建立了，开国帝王姓段啊——是姓段的汉人，不是段氏鲜卑。不过段凉王四年后就被匈奴人害死夺了王位，然后过了三十多年，匈奴人的凉王就投降了北魏，那是匈奴人，不姓冯。

“不过要说姓冯，我倒想起，将来北燕的皇帝姓冯，是汉人，也是被北魏灭了。电视剧里说的是北燕还是北凉，汉人还是匈奴，也说不清了。

“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倒都是鲜卑人，北魏皇族嘛，肯定是拓拔家的后人。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