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
今天,我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浮躁,愿意静下心来,开始思考我的爱恋和我的生活。
其实每天我都在生活,但真正静心思考我的生活,很少很少。
我终于可以下床了,李鱼儿给我买了一个手杖,我靠着手杖,可以提着我的左腿,慢慢走下楼梯,去外面走走。
今天,李鱼儿回了家。我基本康复,生活也基本能够自理。
清明已过,黄土地需要翻松,庄稼需要下种,家里的羊也需要放牧,李鱼儿因为陪护我,耽搁了许多农活,她得回去干活。
错过了春季的下种,便错过了一年的丰收。
李鱼儿陪护我的这些天,家里的羊一直由邻居给放牧着,李大爷也靠着蹭饭过活着,家里的地也没有点种。
我很感激李鱼儿,她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特别是我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情况下,她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竟然不嫌弃丑和脏,让我在难为情中特别感激她。
病房里的人都把李鱼儿当成了我的妻子,每次当人们误称她为我的妻子时,我总会看见她美丽的脸蛋上泛着红,就像那蔚蓝的天空突然染上了淡淡的霞。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想,云和霞究竟会不会走在一起?
一次,我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死死盯着她看。
她害羞地低下头,让我想起了温柔的一刹那,我突然发现,就是这一刹那,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要谈恋爱了,这个奇怪的念头从我的脑海中跳出来时,我没有觉得突兀,也没有像想起要和车护士谈恋爱那样去刻意地反对,我觉得是那么的自然。
当然,我在想着恋爱这个话题的时候,也再一次想起了冰莲花。冰莲花宛如一朵茉莉花永远栽植在了我的心里。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她们都有超凡脱俗的容颜,她们都是那么的让我依恋。
也许她们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但她们俩个在我的心里是最美丽的。
但我很快觉得,冰莲花宛如月亮之上的天使,我对她的爱恋,只能远远的仰望,就像我仰望月亮一样。
可李鱼儿不一样,她是上天派来陪护我的一位天使,我能够近距离感受到她兰花般的芳香,能够嗅到她真实的存在。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的霞能够成为我的云未来的妻子,云一定是幸福的。
每当想到这个话题,我都会偷偷地去笑,李鱼儿总会用她天使般的目光轻轻地抓住我的笑,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偷着笑。
“笑就光明正大的去笑,为什么要对着我去偷偷笑?”
我面对李鱼儿的质问,无言以对,做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对于我的变化,她总会用手挠我胳膊弯弯的痒痒,当我忍不住,故意喊着“疼”的时候,她总会停下那调皮的动作,关心地看着我腿上的绑带,是不是弄疼了我的膝盖骨。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认为她是最傻的。她发现了我心里细微的变化,停止看我腿上的绑带,双手托着下巴,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我,配合我的心里,卖起了傻。
“李鱼儿,我发现你变白了。”我对她说。
她得意洋洋,说道:“我黑,那是因为我天天被太阳炙烤,我要是也像城里姑娘那样天天呆在房里,脸上抹上厚厚的化妆品,那一定会白白嫩嫩的。”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的皮肤很好的,也不见她往脸上抹油,更没有去化妆,但她是美的,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她的美是自然的,宛如大自然的美一样,是不需要刻意地去雕琢。
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也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我深深地感激她,我害怕我的爱恋出自于感激,那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我的爱应该盛开在自由散漫的田野上,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任何目的,沟壑纵横只是一道道自然的坎,并不会影响我和我的爱人之间纯洁无瑕的爱恋。
如果我爱她,不是因为感激,感激中的爱恋,迟早会因为感激的退去而失去爱的温度。
我不想因为单纯的感激去爱恋一个人,这样去做,是不公平的,特别对救过我两次生命的李鱼儿是不公平的。
如果我爱她,那一定是她吸引了我,一定是她让我产生了一种离不开她的幻觉,而她让我的幻觉变成了现实,让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我们可以没有钱,我们可以很贫穷,我们也可以没有房子,但我们的心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的呼吸紧紧地吻着她的呼吸,她的眉毛深情地爱恋着我的眉毛。
李鱼儿,你是不是我寻寻觅觅要找到的那个她?
今天早晨,她走时,对我说:“云,我准备把我那五十一只黑山羊放进你的黑山羊养殖场。”
我笑着对她说:“欢迎放进我们的黑山羊养殖场。”
她笑了笑,没有反对,她已经同意来黑山羊养殖场,我给她的职务是副厂长。
我提着左腿,拄着手杖,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当我拿出两千块钱做为这些天来她陪护我的酬金时,她很生气。
我不愿意看着她在生气中离开我,我收起了钱。她要我向她道歉,说我用钱侮辱了她,更玷污了我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我没有对她说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连连对她道歉,我目送着她离开了我,在街道拐弯处,她转身对我笑了笑。
她终于在我的眼帘中消失,我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她的一颦一笑在我的脑海中跳跃着。
我终于明白,我已经爱恋上了她。
我发了一会呆,想起了我的黑山羊养殖场。
前天,我和县政府关于扶贫车间的合同已经签订了。昨天,工程队已经进入了清水湾,通往清水湾的路已经推通,源源不断的建筑材料已经往清水湾拉去。
想起我的黑山羊养殖场,我的心里特别高兴,我不想过早的回到医院,我看了看表,离早晨的输液还有两个小时,我决定去走走。
沿着清晨的环江河,我依照自己的步调信步慢走,准确地说,应该是提着左腿在慢走。
不时,一个个女生们从我背后赶超过去。她们大多娇小玲珑,苗条瘦削,身穿印有环江一中的深蓝色学生服,一头金发扎成马尾辫子,一面听着崭新的晨曲,一面英姿飒爽地沿着河岸向前直奔。
我从中感觉到了某种具有攻击性和挑战性的东西,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我感觉到了她们的超越。
在学校时,我经常沿着这条河长跑,那个时候,经常是我超越别人,我因此成了学校的长跑冠军,可现在我的腿……
我感到了一阵阵从来没有过的沮丧,但这种沮丧很快被经过的女孩朗朗的笑声而带走。
女孩似乎习惯一个个地超越别人,而不习惯被别人超越。她们一望便知是优秀的,是健康的,深具魅力,阳光灿烂,充满自信。
她们的奔跑怎么看都不是适合长跑的跑法,而是自由散漫的跑,步伐时大时小,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和身边的说一两句话。
一边赏玩周边的风景,一边优哉游哉地跑步,这也许只有她们这个年龄才会有。
她们坐在学校,不用担心钱,不用担心下岗,也不用担心黑暗的影子会落在她们的身上。
与之相比,我对我的左腿没有了信心,我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我的叹息沿着长长的环江河水在向石头和石头的缝隙间游弋着,人世间令我徒叹无奈的事情多如牛毛,使尽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战胜的对手也不计其数。
瞅着她们那荡来晃去、摇曳不已、似乎有些扬扬自得的马尾辫,以及修长而好斗的双腿,我开始羡慕她们有健康的双腿。
我不着边际地思考着诸如此类的事儿,努力踏下自己的左腿,力求让脚掌和地面接触。
当我的脚掌和大地接触的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来自于大地的力量,我浑身有了力量,我开始用双脚走路。
我望着姑娘们长长的马尾辫摇来荡去,当时我的步伐肯定也不像她们那般坚强有力。但怎么说,我也开始重新用双脚走路,而不是提着左腿走路。
我开始高兴,不再嫉妒姑娘们奔跑的英姿勃勃,眺望她们的奔跑姿态,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虽然我被她们从背后赶上、超过,但我不会重新萌生出懊恼之情来,也不再嫉妒。她们自有其步调,自有其时间性。我则有我的步调,我的时间性。这两者本是迥然相异的东西,我与她们相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