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已经沸腾,面也已经切好,就等着爷爷回来下面,可爷爷怎么还不回来,李鱼儿等的有点心急。
地多不出产量,今年准备少种点地,可爷爷饿过肚子,对土地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总说土地能出黄金,舍不得丢一方地。
爷爷十五岁从学校回来后,便跟着太爷爷开始学种地,这一学,还真爱上了种地。
爷爷种了接近六十年地,地也没有亏爷爷,爷爷种地流了汗水和籽种肥料,土地也回报了爷爷。
靠着土地,爷爷和丫头这些年没有饿过肚子,虽然手中紧绷绷的,但没有欠别人的,也没有去乞讨过任何人。
爷爷说,做人不要贪得无厌,要有一颗平常心。
爷爷说平常心,也说黄金和钱。
有一天,天很冷,丫头跟着爷爷种地实在累,心拨凉拨凉的,问爷爷,你老是说种地能出黄金,可黄金在哪里呢?
爷爷说,丫头,比黄金更珍贵的是粮食,在那些吃不饱的日子里,无论是白银,还是黄金,都不如能够吃的粮食。
爷爷说,丫头,这地虽然贫瘠,但这些年来也让咱爷俩吃饱了肚子,咱爷俩就应该感谢土神爷,就应该感谢谷神,就应该感谢桃花娘娘,是他们让我们的付出有了回报。
桃花娘娘是本地的一位庙神,村子每年三月三唱庙戏,在唱正戏前,总会唱一段神戏。正戏是唱给看戏的人听的,神戏是唱给看戏的桃花娘娘听的。
爷爷说,那个时候,看戏的不光是桃花娘娘,那桃花山上的神仙特别多,都会来的,这神戏一点都不能马虎,得用心去唱。
丫头曾经在戏台子下面到处去找神仙,可找来找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就是看戏人引来的狗。
山里沟多也深,许多人晚上走在黑乎乎的山谷里,心里老是害怕,就带着自家的狗也来看戏,给自己壮壮胆。
戏院子里,经常有狗咬狗,不时有狗主人站出来护自己家的狗,为了自己家的狗,狗主人经常在戏院子里相互骂着,吵得看戏的听不来戏文。
丫头找不到神仙,跑进去拉住爷爷的手,问神仙在哪里?
爷爷停下唱戏,一本正经地说,神仙在心里。
丫头望着自己的心,难道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神仙吗?
爷爷望着满脸迷茫的丫头,摸着丫头的头,接着说道,丫头,人得有所敬畏,敬天敬地敬他人。
敬天敬地,也就是敬神仙,李鱼儿懂,可为什么要敬他人?
爷爷解释道,敬他人就是敬自己。
难道自己也需要敬吗?
爷爷说,活着,你得感谢你自己,天地是一个大宇宙,你得心怀敬畏,自己本身是一个小宇宙,你得心怀敬畏。
爷爷举例子说,人体有365个穴位,一年刚好365天;人体有四肢,一年有四季;人体有12条经络,一年刚好12个月;人的脊椎有24节,一年刚好24节气;人有七窍,一个星期刚好7天;人和大自然是吻合的!
爷爷问,丫头,听懂了没?如果听懂了,就走远,我还要唱戏,人家都等着看戏呢!
李鱼儿听得半懂半不懂的,这里面的奥秘是非常多的,但为了爷爷能够接着唱戏,李鱼儿还是知趣地打住了话题。
爷爷虽然念了个小学,但那个时候的小学文凭含量还是很高的,许多人都是文盲,爷爷也算个知识分子。
爷爷爱玄学,对奇门遁甲、飞天玄术、麻衣相、数理学都有研究,特别对《周易》爱不释手。
爷爷虽然种地,但精神常常和宇宙走在一体,用爷爷的话来说,陪伴丫头的只是爷爷的臭皮囊,真正的爷爷已经去了宇宙。
爷爷虽然七十六,但身体依然硬朗,用爷爷的话来说,他舍不得走,他要多陪丫头长大。
十年前,爷爷一顿能吃四碗面,如果是馒头,能吃四五个,走起路来如风,二百斤的袋子能够轻松带走,但现在爷爷的饭量减少了一半。
李鱼儿心里想着爷爷,来到院畔,发现了大杨树下面放着的玉米种子和玉米点种器。
爷爷真是一个怪人,回来了怎么不进来?难道在偷听墙根?
“爷爷,饭熟了!回来吃饭啦!”李鱼儿冲着黑夜大声呼喊着。
往常这个时候,如果爷爷听见她的呼喊声,总会大声回应道:“知道了,丫头!”
可这个黑乎乎的夜里,李鱼儿连连喊了七八声,也没有回应。
装着玉米种子的磷肥袋子在寒风中“嗖嗖”响动着,宛如爷爷的回应。
爷爷一定回来了,可他为什么要走?
难道是爷爷听见了她和尚云在说话,故意走的。
天地之间最懂丫头的就是爷爷,丫头那点少女的情怀,爷爷是知道的。
自从尚云把漫山遍野的酸枣仁变成钱后,丫头就知道了在尚家河村还有一个男孩名字叫尚云,而且是一个上不起大学的男孩。
自从胡雨儿说她的妹妹胡雪儿受了刺激疯疯癫癫到处跑后,丫头便想着要帮助那个爱说爱笑的同班同学。
就是在那个集市上,丫头认识了尚云,当时,胡雪儿浑身发抖,蜷缩在尚云的怀里。
当众人都在挖苦尚云,有人以此为笑料时,丫头发现了尚云的冷静、博爱。
就是那一刻,丫头记住了那个有点消廋、目光如炬、俊俏的大男孩。
后来丫头一直有意搜集着大男孩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听到族人们议论着要害了大男孩。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族人的计划是利用装鬼吓唬大男孩,故意利用黑夜制造恐怖,然后一步步把大男孩引进原始森林去喂野狼。
这是一个特别恶毒而且没有人性的计划,丫头没有想到自己的族人竟然麻木毒辣到了这种地方。
丫头决定瞒着族人去救大男孩,丫头早早把羊赶回家,急急忙忙烙了两个大饼子,用喝水壶灌上热水,带着大饼子和热水壶,向迷林跑去。
一路上,丫头的心狂跳着,为了一个外人,丫头第一次和血浓于水的族人对抗,而且是瞒着爷爷的。
但是后来丫头知道,那一夜,爷爷一直尾随在丫头的身后。
爷爷就是一个怪人,能掐会算,丫头那点心理,根本就瞒不住爷爷。
就是那个狼嚎鬼叫的黑夜,丫头第一次见识到了大男孩的临危不惧,在那种恐怖的气氛中,大男孩表现出来的不是害怕,或许有过害怕,但最多的是在危险环境中的从容不迫。
那一夜,丫头心里有了大男孩。
这些年来,前来相亲的最少也有三百多,但丫头对那些人没有感觉,丫头的心湖激不起一点点涟漪。
有人说丫头的心气太高,有人劝说丫头,对丫头说,那城里有工作的就不会要你,你就不要想着去嫁一个吃财政工资的。
大家都误解丫头要找一个吃体制饭的人,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丫头就是一个种地放羊的,丫头绝不去高攀人家,丫头只想找个种地放羊的。
苦,丫头不怕;累,丫头不怕!上天如果让李鱼儿当一辈子丫头,那么李鱼儿就认这个命,但在婚姻上,李鱼儿一定要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心动的男人!
起码看见那个人,丫头的心能够砰砰狂跳。
此生此世,丫头的心只为一个人狂跳,丫头愿意为那个人去做饭去生孩子去守家。
做好饭,等着他!守好家,等着他!有了他,就有了等候,就有了牵挂。
那天把大男孩救回家后,丫头祈求爷爷能够求族长放了大男孩。族长虽然在族里说一不二,但对爷爷还是挺好的,也只有爷爷的话,族长才能够听进去。
族长之所以能进大牢,与爷爷的劝说是分不开的,可当丫头得知大男孩将年老的族长亲手送进大牢时,丫头觉得大男孩没有人情味,太冷酷,开始记恨大男孩。
丫头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睛瞎了,竟然会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而心动。
那一段时间,是丫头最痛苦的时候。丫头常常变成了两个丫头,一个丫头渴望见到大男孩,另一个丫头总是诅咒着大男孩,两个丫头在李鱼儿的身体里相互打着骂着,各自有理,弄得李鱼儿心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李鱼儿看见了大男孩,李鱼儿身体里面的一个丫头狂喜着,跑着要给大男孩来个飞吻,另一个丫头赶上前去,朝着跑着的丫头一脚,跑着的丫头落地,抬脚的丫头顺便将大男孩踢下了山。
那以后李鱼儿痛苦,经常焦虑不安,没有脾气的李鱼儿开始有了脾气,爷爷说,李鱼儿在闹青春病。
从来对爷爷友好的李鱼儿,听了爷爷的话,羊也不放了,饭也不做了,闹起了青春病。
两天两夜后,在庙会上,李鱼儿看见了大男孩,发现大男孩用眼睛偷偷盯着李鱼儿看。
李鱼儿的心“砰砰砰”狂跳个不停,就在那个时候,李鱼儿身中的两个丫头变成了一个丫头,最后那个丫头变成了李鱼儿。
李鱼儿终于成了李鱼儿,李鱼儿不再是两个相互撕裂的丫头。
李鱼儿望了一眼黑夜中站在自己身边的大男孩,收回了乱七八糟的思绪,说道:“云,我的爷爷回来又走了,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吧,不用等他了。”
尚云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山岗上传来了一声吼叫:“喂,鱼儿,我去你二大家了,晚上不回来了!”
那声音在黑夜的群山里突然冒出来,宛如一声惊雷。
“知道了,爷爷,天黑,注意脚下!”李鱼儿朝着对面山岗喊道。
“丫头,胆子放大些,不要害怕,爷爷不会永远陪着你!”
“知道了,爷爷。”
满天都是繁星,山风轻轻吹过,是那么的暖,那么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