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尚云站在李爷爷搭建的皮影戏台子下面,紧张地看着手表。中午尚云和李鱼儿吃过饭后,李鱼儿说她有点事,走了。
下午吃饭也没有回来,说和她爷爷一起吃,尚云赶到李爷爷的戏棚时,并不见李鱼儿,李爷爷和四个搭档正在忙着整理皮影娃娃。
夜幕已经悄悄地拉下了帷幕,天上也有了三四颗星星,尚云耐不住性子,拨通了李鱼儿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可能会在十五分钟后到。
也不知李鱼儿去了什么地方,一下午也没有见,尚云站在人堆里,不安地张望着。
这是尚云第一次如此焦急不安地等人,尽管他知道她很好,一定没有啥事,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尽早见到她。
好在她终于到了,穿着一身微微闪光的浅蓝色纱裙,头发也新收拾了,原来的两个粗粗的毛辫子没有了,换成了齐眉短发。
她毫不费力地跳下出租车,很快发现了东张西望的尚云。
“尚云,你好。”
她微笑着,宛如一个新来的姑娘,伸出了她的纤纤小手。
“李鱼儿?”
他吃惊不小,早晨还舍不得花钱买衣服的她,怎么下午就跑出去又是收拾头发,又是买裙子。
她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过了好几秒都没放开。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看我。”她顿了一下又说,“不好意思,让你等我了。”
他想了一会儿,她怎么就能在众人中找到他?而他东张西望也没有发现她呢?
她以为他在生气,说道:“我卖了我的毛辫子,换来了一身裙子,还顺便收拾了一下头发。我知道如果给你说了,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道:“你这是何必呢?没有钱,我会给你的。”
她笑了笑,说道:“总花你的钱,我……再说我们还不是……”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那么的单纯,在他们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她有意保持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线。
他们向人群中间靠了靠,看李爷爷表演皮影戏的人很多,有些人他们还认识,是尚家河村的村民。
这让他们彼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正式确定,而村里人是最爱嚼舌根的。
有人开始向他们打招呼,他点头示意、挥手问好。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不娶她,村里人一定会用口水淹没了她,那样对她是残酷无情的。
“那个小伙子昨天一天就赚了二百多万,”一个男人悄悄跟他老婆讲,“他人不错,可惜是一个村主任,而且是尚家河村的。”
“你怎么认识他的?”女人悄悄问道。
男人说道:“我昨天买房时认识的。”
“如此有钱,他当村主任目的何在……”
尚云和李鱼儿对别人的议论没有在意,他们都爱看皮影戏,很快进入了戏中。
戏唱到中间休息时,他们聊了一会,整个过程表现得特别自然。
“其实我是有一点儿担心的,”她说,“我把头发剪了,又后悔了,害怕你责备我。”
他望着她:“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看的,更像一个城里人了。”
“我究竟是更漂亮了还是丑了?”她调皮地戳了一下他的胸口,“快老实交代!”
他笑了起来:“应该是长着毛辫子的那个李鱼儿更漂亮。”
她低下头,说道:“早知道你喜欢我的毛辫子,我就不会去剪了。你早晨一定要给我买那么贵的衣服,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太土了,所以我……”
她为了他在改变自己,他心里有点感动。
“我们都是山里的孩子,我怎么会嫌弃你土。”
“那就好!”她抬起头,趁着夜黑,掐了一下他的手,他抓住了她那个不安分的手指头。
戏剧还在继续,他拉着她离开戏台子,从侧边的出口走出灵武公园,愉快地顺着街道往前走,来到他订好座的那家风味餐厅。
他跟她解释说,这个地方是朋友推荐的,本来下午想带她来,现在睡觉还早,就补上。
“你真有心呢!”她说,“太适合打发五一的晚上了!”
“是五二。”他纠正了一下。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嗯,五二也可以,要是你愿意……”他没继续说下去。不能说了,现在还没到送她的时候。等她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再给她打电话、一起来吃一顿。
他想和她谈一场浪漫的恋爱,不能太急。
走进餐厅,老板把他们领到桌前,并动作夸张地帮她拉出椅子。他点了一杯啤酒,她要了一杯牛奶。然后,二人面对面坐下,看着对方。
“原来城里挺好的,”她说,“想买啥就能买到啥,不像我们山里要走几十里路才能到村上的小卖部,许多东西村里的小卖部也没有。”
“我已经联系了木工和粉刷工匠,”他接着说,“明天就可以装潢云景小区的楼房了,以后上县,我们就不需要住宾馆了。”
“我们?”她抬起头,用眼睛盯着他。
“嗯嗯!”他点点头。
他们俩静了一小会儿,又都想到了要说的话。
“去年我在西原市办公司租过房子,”他说,“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够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楼房,没有想到昨天实现了,只不过没有在西原市买下楼房。”
“噢!”
“到了晚上,我常常步行在街道上,望着别人家的窗户发呆,想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楼房该多好呀!”
“现在许多姑娘谈对象都要楼房,”她说,“原来你也有这种思想。”
二人又静了下来。
“你喜欢吃我们环江县的地方菜吗?”他问,“我喜欢吃。”
“噢,我也喜欢呢!”她回答,“有一种泥土味。”
“重要是没有农药,”他补充道,“吃上放心。”
“云,我想我应该弄个大棚,种点蔬菜,然后销售给城里人,也许能赚来钱。”
“你就卖给我吧!”
他们一起笑了,他们吃得很开心。她笑话他吃面时费劲的样子,好像在咬一块骨头,他可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这个吃法。
“上学时经常开水泡馍,从家里背的馒头经常发霉了还吃,”他说,“落了个胃病,吃饭得细嚼慢咽。”
“我和你一样的,”她说,“曾经的我们都是苦孩子。”
他们俩又碰了碰杯,给她换的是白葡萄酒,他们开始一起细细品着冰冻过的白葡萄酒。
酒酸酸的,带着淡淡的黄色。他说他似乎看到酒的淡黄色流进了她的双眼,她听得津津有味。
“说不定真能流进来呢,”她说,“反正这个想法很棒!”
两个人喝了不少酒,老板又拿过来一瓶,喝完酒,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说实话,我很高兴。从学校回来后,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
她点点头:“我也一样,自从拿上羊鞭后,就没有放松过。”
他抱怨道:“你也知道,外面的人很少会意识到他们有多残忍,他们笑话我们村里的人,给我们村里人起绰号,叫野人,原始人。”
“就是呢,”她说,“我听到别人嘲笑我们,就恨不得揍他们一顿!”
他笑道:“你看看你一个弱女子,还想揍人,只要别人不揍你!”
她笑道:“我有羊鞭呢!”
说着话,她站起来,用手做出了用羊鞭打羊的动作。
他拿起酒瓶,往两个人的杯子里倒上酒。“我在学校的时候被起过绰号。”他说。
“太坏了,”她说,“都有哪些绰号啊?”
他的目光转向别处,他说,“他们叫我穷种,狗尾巴草。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是尚家河村的,跟大人学的。”
“我们村里人也太坏了,”她说。
他激动得使劲儿点头。“他们就会损我,因为那个时候我很贫穷。”
“你以前一定过得很难吧,”她说,“可你现在又回到了村子,还当上了村主任,你大可不必这样做,城里还是最适合你。”
他有点醉,没有说啥。
她接着说道:“我和你一样,小时候也过得不怎么好,你知道的,我是我爷爷一手抓养大的”
“好端端的生活,我们为什么要回忆过去呢!”他笑了笑,放下酒杯,想安慰她。
“云,我醉了,你背上我回吧!”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站起来,结了账,搀扶着她慢慢走出了餐厅,他看见她宽大的浅蓝色纱裙在半明半暗的街灯里静静地在闪烁。
“很遗憾我没有醉,要不然我们就睡在餐厅,不回去了。”他说道。
“云,只准我醉,你千万不能醉!”
“为什么?”
“我要你保护我,听说有狼。”
“我们叫个出租车回吧!”
“不,就这样最好,你搀扶着我走,我想吹吹风。”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远处街上有人在放唱片,传来的是好听的女高音。
“你听,”她说,“你仔细听。”
“真好啊,”他说,“真好听啊。”
“要不要坐下来,”他说,“我们一起坐着听这美妙的歌声,一起等出租车吧。”
她朝他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呢?这个夜晚还是很浪漫的。她喜欢他。也许,他们俩能一同对抗这个世界对他们的轻侮。为什么不呢?
她理了理裙子,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用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满天的繁星。这个夜晚,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