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了,被科普了一下午的菜鸡一号看起来有点晕晕乎乎,双眼无神。
而孟珍珍在整理了牛大姐所有的宣讲内容之后,得出结论:
这位大姐虽然话说得漂亮,却是虚多实少。而她影影绰绰重复影射的事,看起来才是要敲黑板的重点啊。
4点准时下班,其实三点五十分的时候,90以上的职工已经收拾好在矿场的大铁门边等着了。
场面有点壮观,就好像马拉松和环城自行车赛被安排在同一个地点出发。
时间到了,电铃一响,铁门打开,小猪出栏。啊不,矿工下班。
惦记着任真姐妹今天过得怎么样,孟珍珍干脆班车中途下车去便民小吃店看看。
还没到饭点,上座率却明显高了很多,任真姐妹俩穿得一摸一样在店里忙碌:
全新的蓝色工装,浅色围裙加同色袖套,两张小脸上都是轻松愉悦的表情。
“孟姐,来啦!”任艾一见到孟珍珍,就像一只小鸟一样轻盈地扑过来,“你看,齐叔叔给我们买的工作服。新的呢!”
“臭美的丫头!”任真也笑着走来打招呼,“昨天晚上齐叔让小四给我们送来的,一人两套上班穿,小艾枕着新衣服,美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孟珍珍假装没看见任真眼下那一抹青晕,还说妹妹呢,她自己恐怕也是一样吧。
买新衣服这些事自己倒是想到了,但真没按排出时间去做,这个齐老板还挺周到。
突然想到自己包里还有糖呢,连忙拿出来给小姑娘投喂,任艾捧着大白兔笑得露出了小虎牙。
店里很忙,没讲几句话就被涌入的客人打断,孟珍珍识趣地说了声“回头再来看你们”。
“珍珍,你等一下,”任真见她要走,从后厨拿出一条用绳子系着的五花肉,拿报纸一包塞在她手里。
原来今早小四和陈凡去接小姐妹俩,齐老板自告奋勇去菜市场采购,结果被猪肉贩宰了一刀,硬是花高价买了二十斤肉。
但这年头舍得吃肉的客人并不多,小本生意一天只要三五斤肉就足够了。店里根本卖不完,气温高也放不久。
于是齐老板让任真把用不完的肉做了一道水煮肉片,店里人自己吃。还特意吩咐给孟珍珍留了这一条五花肉,让小四抽空给她送家去。
孟珍珍严重怀疑这是齐老板故意找借口,其实是想要让小姐妹俩多吃点好的。
小四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挂在门口停着的自行车上,“姐,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闲聊天,小四告诉孟珍珍,他从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推断出,齐老板曾经有过一对双胞胎妹妹,差不多在任艾那么大的时候两人先后没了。
那时候自然灾害,他在外地当兵没法照顾家里,后娘只顾着自己的孩子。等他终于有了假期回家探亲,迎接他的就只剩一抔黃土。
也许对任真姐妹的照顾,源于他心底这件伤心事吧。
小四福尔摩斯的推测,不管别人信不信,孟珍珍肯定是信的,听完只觉唏嘘不已。
随后,顾小四又问起她的新工作,说着说着提到了考核的事。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这事情交给小四,可能会简单的多。孟珍珍便跟小四复述了自己偷听到的对话,让他想想办法阻止方研作弊。
“巧了,如果不是重名的话,那个顾涛很可能是我远房亲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堂兄弟!”
顾小四推推眼镜,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事包在我身上,你等着看好戏吧!”
不知怎么被他这么一笑,周围的空气都好像立刻降了两度。
回到家何老太正在做晚饭,看到她拿回去的肉挺意外的。
听孟珍珍说了齐老板的事,老太太很替姐妹俩能找到这样的东家高兴,开开心心把那块肉变成了一道香喷喷的回锅肉。
晚饭时,一家人都很好奇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适不适应,终于还是孟光南期期艾艾问出了口。
孟珍珍靠着她的视频记忆,把这一天从进厂到出厂,每一个重要的细节都还原了。
孟光南听女儿绘声绘色地演绎了牛大姐的变脸术,表示这一点都不奇怪。
通风科内部分化特别严重,原本一共才七个人就有三个小阵营。
这回科长易海洋上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剩下的六个人为了争这个科长之位一定会动作不断的。
办公室三国如此精彩,孟珍珍听得入迷,连回锅肉的味道都不香了。
戚和平是队长,刘闯是副队长,这两位之间的竞争一直十分激烈。
戚和平走的是技术副矿长栾菊杰的路子,跟方科长是一条绳上的。
而刘闯是生产副矿长苗英贺的人。
实际上在这个科室里面,技术能力最强的人是副科长闻在夏。
他是成渡来的知青,虽然是单身却没有返城,就此落地生根不走了,他没有背景,属于与世无争的中立派。
听老孟这么一分析,再结合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孟珍珍灵光一现,把阵营图都排列好了:
队长组以戚队长为首,还有就是给他泡茶的牛大姐和今天分派到工作量最小的技术员冯建军。
副队长组是刘闯加上那位和他勾肩搭背的技术员肖爱国。
副科长组只有一个人,就是奶奶灰先生闻在夏。
菜鸡一号目前所属不明,但是似乎不是三方势力想争取的对象。
想到牛大姐接到地中海老师电话后的态度转变,自己应该会是她想争取的人。
“听说安全副矿长袁炳华的亲侄子也分在通风科,你见到了吗?人怎么样?”
叶建芝突然插嘴道,声音隐隐有些小激动。
“通风科是升官的跳板啊,看来老袁对这个侄子很照顾嘛。”孟光南感叹道。
不知为何,孟珍珍总觉得妈妈有点反常。
因为她问完话以后,一直在偷瞄自己的反应,似乎对孟珍珍如何看待这个人很感兴趣。
“没有姓袁的,新同事姓彭。”她实话实说。
第二天一进办公室,孟珍珍就看见一个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的男生坐在门口属于自己的位上。
他手里拿着的,是她昨天特意放在抽屉里的一支两头削尖的中华铅笔。
她感觉此刻这个白胖子用铅笔正在戳的不是她的桌面,而是一个重度洁癖脆弱的神经。
牛大姐眉眼弯弯地介绍道,“孟珍珍你来啦,来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同事小袁,袁副矿长的侄子袁毅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