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盘花市的火车11点50分从帝都西站始发。
一大早,陆隽川和爷爷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餐桌前共进早餐。
这一幕让人觉得岁月静好、莫名熟悉,仿佛回到了他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候爷爷在福北工作,不放心别人照顾陆隽川,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小奶奶和小姑、小叔留在帝都,伍汉那边的家只有爷爷和他。
爷爷工作很忙,常常天不亮就出去,等孙子睡着了才回家,祖孙俩在家打照面的次数其实也不太多。
就算他老人家在家,那也是严肃得很,惜字如金。五个子女都没在身边生活过,一个大男人哪儿会带孩子呢?
陆隽川可以说是和家里的勤务梹们一起长大的。
第一任勤务梹刘全,接受任务到陆家报道的时候才十八岁,家学渊源、厨艺特别好。
陆隽川会做一手好菜,都是日常没事跟他学的。回到部队以后刘全还是选择去炊事班做了班长。
此后就是陆隽川教继任的勤务梹烧菜,老爷子在伍汉时口福一直都挺好的。
陆隽川梗着脖子咽下冷硬的包子,这包子一看就是早餐铺买来的,不知道放了多久。馅都结了冻。
“刘班长……”爷爷突然问道,“现在还好嘛?”
看来爷爷在这么难吃的馒头面前也开始了见苦思甜,回想到了当年在伍汉的时候吃的美食。
“他复原回了老家,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挺风光的。”陆隽川简单道。
“他老家是河蓝对吧,他做的红薯包子最好吃了,”
陆爷爷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往桌一扔,“你看看我们现在这吃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今天太匆忙,”陆隽川笑笑,“下回来我做给你吃。”
“不如把你调回来帝都工作吧。”陆爷爷的眉毛有几根特别长,弯弯地垂下来福相极了,他一笑就是字面的慈眉善目。
“不用,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陆隽川难得有微笑的表情,眼角的笑纹看得出来这笑发自真心。
老爷子蹙眉叹了口气,“也对,不要被女人摆布。你一个,你小叔一个,你们都应该去闯荡出自己的名堂。
唉,我老了,只能被拴在这里了。”
门外响起了小奶奶的咳嗽声,她端了两杯麦乳精,给爷孙俩各了一杯,又无声地出去了。
爷爷伸长脖子确认小他二十多岁的少妻已经楼去了,才压低声音对陆隽川道,
“这女人太可怕,永远觉着她的天下不稳,心眼子比筛子孔还多,一刻不停地盯着你。
你看看,饭不会好好做,一会冲这个,一会泡那个,就是要叫所有人说她会照顾人。”
陆爷爷虽然六十多岁,但人生得高大倜傥,红粉知己可不老少。
自从回到帝都,被少妻看得紧紧的,难免抱怨两句。
老爷子心不在焉端起杯子,不当心手一滑,一声闷响,居然整杯麦乳精倒翻在了地毯。
楼又有脚步声下来,陆爷爷手忙脚乱想要遮掩。
陆隽川把自己那杯麦乳精放在爷爷面前,不动声色捡起了地的杯子,假装自己喝完了。
小奶奶把头探进餐厅看了一眼,满意道,
“阿川,你等下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到时间我让司机小赵送你去火车站吧。”
“走的时候再说吧。”
小奶奶是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的,陆隽川习惯了,从不会正面拒绝,最擅长拖延战术。
吃完饭,他扶爷爷坐到书房的沙发。
尽管老爷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嘱咐了他几句路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陆隽川这次回来觉得爷爷真的有点老了,精神头也不济,不如以前那般刚强,开始变得爱抱怨了。
为免小奶奶啰嗦,从书房退出来,陆隽川就拎着来时瘪瘪的行李袋悄咪咪地离开。
无声关客房的门,什么都没有带走。
当他踏帝都到盘花市的XX17次列车的时候,陆爷爷的呼噜声从书房传出来响彻了整层楼。
小奶奶桂芙辛在房间里偷偷跟女儿陆智芳打电话,
“我大概也是年纪大了,不当心把杯子摆反了,你的这个药对身体有没有害处啊,
你爸爸现在睡得实在熟,推都推不醒。”
“……阿川呢?”
“阿川啊?我一个不注意,就让他走掉了。现在大概火车都开走了。小东西跑得倒快。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哎呦,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现在叫我怎么跟刘春说。她眼光很高的,好容易她看中了,也不嫌弃人比她小。”陆智芳埋怨道。
“她一个寡妇,还敢嫌弃我们家头婚的大孙子?”桂芙辛不以为然。
“别看她一个寡妇,要进他们刘家门的人都要排长队了,谁不知道跟着她爸爸站队有好处啊。”陆智芳真的对这个妈妈无话可说。
本来今天只要把人留下来,晚糊里糊涂送去刘家吃顿饭,后面的事情就能水到渠成。可惜事到临头人跑了,这下子功亏一篑。
这么多青年才俊排队亮相,如果换成是自己恐怕也要挑花眼,更何况是刘春这个爱俏的。过个几天,谁还记得他陆隽川是谁啊。
没想到这个大侄子已经出落得这么出色了,这是张好牌,可不能烂在蜀川乡下。
把他放在外地总是有点够不着,还是得尽早调回手掌心里来捏着才行。
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那几封信有没有用。只要没有了绊脚石拦路,阿川应该就能答应调回帝都来了吧。
“你晚饭前给爸洗把冷水脸应该就能醒了。你还是好好跟爸说说,赶紧把他调回来。”陆智芳揉揉眉心。
这个妈叫她说什么好呢。做事情永远抓不住重点,弄得爸爸对她只有头疼,不然也不会说出来的话没有一点份量了。
……
躺在卧铺的陆隽川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为了小姑姑求进的“供品”,也不知道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小姑姑把他的联姻价值看得那么高。
无心之下渡过一劫的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小小的人儿。
幻想着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腰,整个人娇娇柔柔贴在他的背道,
“快,告诉我,你心里知道什么。”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了,酸酸麻麻的,心里却是火热。
到了半夜醒来还是觉得很热,胸口像有一团火,喉咙也干涩难忍……
他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着凉发烧了。
回爷爷家真是叫人身心疲倦,他在晃动的车厢里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