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的谈话仍在继续。
年轻公安余鸿鸣就职于盘花市公安局,他从市里赶来,一身风尘仆仆。
坐在客堂中间的沙发上,他一边和孟珍珍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样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足有两百多平米大的正房客堂,低调又奢华的木结构装潢,有年代感的民国风古董家具,再加上面前这位衣着颜色并不显眼,但用料和裁剪都十分考究的女主人。
就是她为毫无血缘关系的流浪儿、孤寡老人,脱离家庭无依无靠的妇女提供了一个庇护所。
根据之前调查的结果,这位未满十七周岁的房主,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
她应该有其他收入支持这小院的正常运作,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叫人忍不住感到好奇。
不过只要不是卖孩子的收入,就和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了。
“如果单从三个孩子在码头出现的时间来看,和你说的基本是吻合的,”孟珍珍拿起暖瓶给余公安续上茶水,“现在是孩子的家长找来了吗?”
“事实上是我们在城都市的公安同志抓住了帮人贩子运孩子的船老大,他揭发了这三个孩子的事,孩子来源大概都是盘花市。”余公安眨了眨因为连轴加班而干涩充血的眼睛,接过水杯。
“哦,那就是说还不确定是谁家的孩子。”
“是的,目前的工作重点是抓捕人贩子,”余公安喝了口茶,“他们很有可能再次作案,拖得久了,就会有更多的受害者,所以上头决定先集中人力抓人贩子。
我今天会过来也是因为前几天有人举报你们买卖孩子,我们接到报案以后就展开了一系列排查。”
“所以最近几天来买孩子的人……都是你们安排的倒钩?”孟珍珍哭笑不得。
余公安尴尬笑笑,“我们只安排了一位公安同志来暗访,其它都不是……”
“这几天,这儿已经来了六、七波看孩子的。”孟珍珍扶额苦笑,“徐爷爷就差把户口本贴在门上说不卖了。”
“看来……想要孩子的家庭满多。”余公安也笑。
“……既然公安同志你把话都挑明了,我能问一下是谁举报的我们吗?”看到对方防备松懈孟珍珍立刻抛出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这……”余公安沉吟片刻,斟酌着说,“按照规定我不应该透露太多,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对方是以邻居的身份举报的。”
孟珍珍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和余公安约定,如果有孩子父母的消息,一定会积极配合认亲的工作。
“孩子放在我这里,其他不敢担保,但是吃饱、穿暖、读书的基本需求还是可以满足的。”孟珍珍将余公安送到门口。
“你太谦虚了,很多家庭对亲生孩子也满足不了你的这个基本需求呢。”余公安伸出右手。
随即想到对方是个年轻女孩,犹豫了一下正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孟珍珍主动和他握了握手,
“感谢你们的辛苦工作,希望能够早日抓到人贩子,也能早日找到孩子的家人。”
“哪里哪里,一定一定!”余公安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送走公安同志,孟珍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跟三小智说一下。
吴起智和毛春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他们以后应该就是跟着孟珍珍过日子没跑了。
而三小智是被拐卖的,如果人家的父母找来,确认身份后,那是必须把孩子还给人家的。
没想到才一提起寻找家人的事,小广智就红着眼睛抱着她的腿,
“珍珍姐姐,我不要家人,我只要你和爷爷,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另外两小智懵懵懂懂,以为孟珍珍不要他们了,哇的一下哭得昏天黑地的。
“这……”孟珍珍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们。
和小屁孩讲道理?别开玩笑了,还是给他们一人一大块巧克力止哭比较快。她已经可以预见到,如果三小智的亲生父母来了,一定也是一场哭哭哭的大戏。
广智拿着巧克力依旧睁着大眼睛看着孟珍珍,终于把她看得败下阵来,她蹲下来平视他,
“到时候让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跟爸爸妈妈走,想要留下来的话,我这里永远欢迎你们。”
小家伙这才满意了,抱着孟珍珍的脖子,像橘胖一样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脸。
……
回到院子里,袁老太太正侧躺在西厢廊下的活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欣赏风吹铃动,袁卫星坐在她身边纳鞋底,不远处徐老爷子一边摘菜一边在偷看她们。
孟珍珍把躺椅搬到老太太身边,往上一躺,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躺了不到五分钟,她又坐了起来。
“你心静不下来么?”老太太眯起眼睛笑她。
“知道有人要害我们,真是静不下来……”
孟珍珍摸了摸凑过来求抱抱的橘胖的头,直接把它推开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下袁老太太终于睁开了眼睛,袁卫星赶紧给她的头下面垫了一个枕头方便她抬头说话。
于是,孟珍珍把刚才余公安的友情泄密内容告诉了老太太,
“婆婆,你怎么看?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和哪个邻居结过仇。”
老太太一听就笑了,“人说远亲不如近邻,也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就没猜到是谁?”
徐老爷子也端着小凳子,拿着一盆蒜凑到了她们跟前来剥,
“我猜是十五号的王家,我们不是没有买他们家的房子吗,他家二小子撞伤了你,还赔给我们二十块钱。是不是因为这个就记恨上咱们了呀?”
袁老太太咳嗽了两声,袁卫星赶紧把带吸管的杯子递了过去,她吸了一口水,缓了一缓道,
“王家的人虽然粗鄙,却不会做这种背后阴人的事情。”
孟珍珍看了看那根价值五百元押金的弯头塑料吸管,叹一口气,
“我觉得这条巷子的邻居就没有一个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一个个当面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会背过身去就写举报信啊?”
老太太神秘一笑,“你说得对,那个举报的人,我们根本没见过他。”
“啊?”孟珍珍疑惑。
“但是阿福见过。”
“啊??”徐阿福与孟珍珍的双重疑惑。
袁老太太抬手指了指东厢那边参天的蓝楹树,“不光我们想要别人的院子,别人也在打我们院子的主意啊。”
孟珍珍突然就明白了,隔壁十七号的刑家一直没有搬过来,除了房子年久失修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家人口众多,即使十七号修缮完,地方也不够他们整个大家庭住。
在徐老爷子去谈收购他们十七号院子的时候,他们反过来惦记上了十八号的院子。
叫他们出钱买肯定是买不起的,于是想到一招——举报,如果房主犯了事,那么作为紧挨着的邻居,来个暗渡陈仓、鸠占鹊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他们就可以举家搬回平安镇上住了。
这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孟珍珍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