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龙气得瞪大眼睛道:“你,你”
“你什么你?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人?”
“老夫当然是人。”
“好。”陈政用手一指旁边的孔穿:“那这位公子是不是人?”
在场之人都盯着公孙龙。
“是,又如何?”
陈政一笑:“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他?他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
“既然你不是他,他不是你,也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是人便不成立,其中一个不是人。我再问你,老人是不是人?”
“”
“按照你的说法,马中的白马不是马,那也就是说,人中的老人不是人,你是老人否?”
“我,我”
“方才你一口一个老夫,自然你是老人了。既然老人不是人,你又是老人,也就是说,你不是人。”陈政看了看赵胜等人:“不知如此推断诸位认同否?”
赵胜沉思道:“这个”
虞卿笑道:“吕公子,你这老人不是人,可是将我等几位都给扔进去了。”
陈政一拱手:“虞大人莫怪!这位公孙先生的白马不是马之说确是荒唐。白马与马本是包含关系,白马包含于马中,求马,则白马只在其中,求白马,则黄、黑马在其外,如此而已。然公孙先生却将白马与马的包含关系说成全异关系,岂不是要将男人、女人都从人中割裂出来,男人就不是人?女人也不是人了吗?!”
“哈哈哈哈!”赵胜大笑道:“吕公子说得不无道理。”
公孙龙愤然道:“什么包含关系、全异关系,简直是闻所未闻,一派胡言!”
陈政呵呵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没必要跟你说什么同一关系和交叉关系了。不要忘了,蠢人也是人。若白马非马,则蠢人非人,那你,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你自己体会去吧!”
“你,你”公孙龙手指着陈政,气得抖动起来。
孔穿对陈政拱手道:“子曾经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吕公子方才果然高论也。只不知,公子对公孙先生的臧三耳、鸡三足、火不热、离坚白有何见解否?”
“”
“哈哈哈哈!”刚才略显下风的公孙龙见陈政一时语塞,得意道:“吕公子可知何谓臧三耳否?”
坐在陈政对面的郑朱插话道:“吕公子岂能不知臧三耳?!不就是说那些侍者们都长着三只耳朵嘛。”
楼昌道:“老夫对此说也是有所耳闻,却不知其中深意,还望公孙先生赐教。”
“呵呵!”公孙龙一脸得意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啊!所谓臧三耳嘛,就是说,那些受人驱使的下人都有三只耳朵,两只耳朵长在外面,一只耳朵长在里面,为何呢?这些人都善于察言观色,能够听到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有时候你教他往东、实则乃教其往西,教他做什么事、实则那件事却绝不能做。外面的两只耳朵听到的和里面那只耳朵听到的往往背道而驰、截然相反,岂不是有三只耳?哈哈哈哈!”
赵胜听完点头道:“似乎有理!我这府里的侍者最会体会我的心思,有时我不说话,就是一个眼神、咳嗽一声,他们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此说来,他们还有三只眼不成?”
陈政笑道:“三只眼?那他们岂不都是二郎神了!平原君,照你方才所说,无非是他们在你身边时间久了,把你的脾气早就揣摩透了,哪有什么三只眼。至于什么三只耳朵,简直是无稽之谈,照此一说,那些见了领导,哦不,见了上司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见了下属就吆五喝六、颐指气使的人岂不是驴唇上套着马嘴?!那些见了对自己有用的人就嬉皮笑脸、眉飞色舞,哪天看你对他没用了就冷若冰霜、死鼻子塌眼的人岂不都是二皮脸?!”
虞卿赞同道:“吕公子所说之人,在这世上确是不少啊!”
赵胜问道:“二郎神是哪位?”
“”
孔穿当着陈政的面,又将公孙龙的鸡三足、火不热、离坚白之说简要介绍了一遍,陈政听完,身上隐藏的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
“公孙先生所说鸡有三足,也就是鸡身上能看到的有两个爪子,还有一个爪子乃是鸡足的称谓,也就是那个所谓看不见的爪子。若如此,那公孙先生岂不也是三条腿、三只脚吗?我等岂不都有两个脑袋、三只手吗?世上事物皆有名有实,一个是事物的属性,一个是事物的本体,岂能一概而论、混为一谈?!火不热、离坚白与鸡三足同理,热是火的属性之一,坚硬是石头的属性之一,你不靠近火只是你感觉不到热而已,岂能说火本身不热?你只是用眼睛看着白色的石头当然感觉不到它的坚硬,不代表石头不坚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把复杂的事儿变得简单那是贡献。明明很简单的事儿非要搞得很复杂,这只能是世人当中的蠢人才干的事儿。”
公孙龙气得站了起来:“你,你,你”
陈政一摆手:“你除了你、你、你,还会说点儿别的不?你可要用三条腿站稳了,或者你用第三只手指指我看看,让我等也见识见识,你在那辆八楼的二路汽车上是咋干活儿的。”
坐在中间的孔穿一愣:“子曾经曰”
陈政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道:“你能不能别再曰了,直接到下一句!”
“二路汽车是个啥?”
“二路汽车就是这位公孙先生上班儿的地方,而且每到年前都要忙一阵子。”
“”
“哈哈哈哈!我看就到此为止吧!”虞卿大笑道:“想当年公孙先生在庄子家中做客时,伸手指着一个鸡爪问这是不是鸡爪,又伸手问另一个是不是鸡爪,尔后又伸出两个手指同时指着两个鸡爪问是不是鸡爪,这便是鸡三足的出处了。诸位可知庄子先生如何说?”
孔穿拱手道:“子曾经曰:敏而好学,不耻”
陈政扬手道:“停!再说下去就用词不当了,你背诵语录前能不能先过过自己的脑子?!你是个复读机还是咋地?!”
虞卿道:“吕公子不必难为子高公子。当时公孙先生说完鸡有三足后,庄子先生与另一位做客之人吃了两个鸡爪,却教公孙先生去吃那所谓的第三个鸡爪,可见庄子先生对公孙先生之见亦不苟同。依我看来,公孙先生倒不如收下子高公子这个学生,教他一些有用的学问,也免得在此无谓的争论中纠缠不清啊!”
公孙龙一扬手:“老夫的学问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驳倒。”接着一指陈政:“更何况一个买贱卖贵的无名小辈!”
“好你个欺世盗名之徒,今日若不是以为信陵君到了邯郸,我都懒得来此与你这般无谓之人啰嗦。你不是说火不热吗?那好,且让在场的侍者端个火盆儿来,你就当着我等的面将手伸进去,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现场演一把终结者!”
客厅内的侍者齐刷刷看着赵胜。
赵胜咳嗽一声,摆手道:“好了好了!子高公子自鲁国远道而来,我等当尽地主之谊才是。公孙先生早年便是我这府上的门客,既然先生不愿放弃白马非马之说,诸位也不要强人所难嘛!哦对了,听说楼昌大人用一百多个金饼子从西域买来一匹良马,不但高大威猛,且能日行千里,只可惜我府中那匹跑得最快的马性情急躁,前几日不慎扭伤,不然的话,非要与楼大人那匹马较量一番才是。”
楼昌接收到了赵胜转移话题的信号,心有灵犀般接话道:“我那匹马怎可与平原君的马相提并论。要说起千里良驹,还是大王的宫中数不胜数啊!不如待平原君府上那匹马伤好之后,你我在这邯郸城中举办一场赛马大会如何?”
“好好好!我早有此意。”赵胜脸上泛着红光:“届时我等将大王请来观战。对了,廉老将军那里也有一匹好马”
陈政打断道:“如今秦军眼看就要打过来了,平原君和楼大人不想着如何守住邯郸城,却要举办什么赛马大会,还要把大王也拉进来,真是急赵国之所急呀!”
赵胜和楼昌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虞卿笑道:“吕公子有所不知。平原君和楼大人举办赛马大会也是为了赵国着想,待秦军大兵压境之时,这邯郸城中的宝马良驹岂不都要充军,以做保卫赵国之需。平原君和楼大人乃大王近臣,又岂会吝惜几匹马呢?!”
赵胜笑道:“虞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听说楼大人那匹马可是娇贵的很,每日都有十几个人伺候着,那匹马不但饭量惊人,而且比人吃的都好,只怕我舍得,楼大人舍不得吧?哈哈哈哈!”
楼昌瞪了陈政一眼,一闪之间便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只要能击退秦军,一匹马何足道哉!莫说是一匹,就算是十匹百匹,老夫也是绝无二话。再说了,举办赛马大会正是要挑选上等好马用到战场之上,这有何不妥吗?”
公孙龙冷笑道:“老夫听说这位吕公子是个贩卖珠宝的商贾之人,为何不借此机会贩卖些许马匹,尔等经商之人不都是钻营逐利之徒嘛。哈哈哈哈!”
陈政却不理会公孙龙的冷嘲热讽,站起身对赵胜拱手道:“若真如虞卿大人所言,确也是赵国百姓的福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诸位。不过,既然是为邯郸百姓着想,我倒不妨说上一说,受伤之马只需用山楂根包裹伤处,即可有助于活血散瘀。至于野性难驯之马,只要找来性情温顺的同类相伴,则不难驯化之。告辞!”
在再三挽留无效的情况下,在场众人目送着陈政的背影消失在了会客厅外。
楼昌疑惑道:“想不到吕公子还是个懂马之人。”
赵胜摆摆手:“或许是西域那个红毛骑师跟吕老弟说的也不一定。算了,吕老弟即将远赴楚国,看来是与赛马大会无缘了。”
公孙龙一笑:“远赴楚国?怕是看秦军要打过来了,跑到楚国隔岸观火去吧?!”
赵胜摇头道:“非也。吕老弟去楚国可是为了”
正在这时,虞卿大声咳嗽了起来,打断了赵胜的话。
赵胜和虞卿的眼神交流了一下,随即招呼在场的侍者道:“尔等还不将府中的好酒端上来,也好让子高公子和诸位大人品尝一番?!”
一个侍者迟疑了一下,来到赵胜身边悄声道:“可是将酒肆送来的好酒”
没等那人说完,赵胜厉声喝道:“这还用问吗?!你也不看看今日来的都是什么人。最好的酒,最好的,听得懂人话不?!”
那人招呼其他侍者急慌慌而去,不一时便将酒肆送来的赵丹都喝不着的好酒端了上来。
赵胜按压着胸中的怒火,心中暗骂:这个没有长第三只耳朵的东西!我让你拿最好的酒,你还真给拿过来了,待会儿便打发了你!
陈政走出平原君府,老仆人驾着马车来到近前。
“主人,我咋看您脸色这么难看呢?”老仆人关切道。
“算了!我来到你们这儿之后,脸色就没咋好看过。唉!不该参加的饭局就不要去,不该喝的酒就不要沾啊!打道回府,走着!”
回到自己的独门大院门前,陈政下了马车刚要进门,眼角的余光似乎感觉不远的街角处有个人正在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
陈政朝那个可疑之人的方向晃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府中。
荆锤正在院子当中似模似样的练剑,一看陈政回来,顿时练得更加起劲儿,真是天旋地转、龙飞凤舞。突然,“当啷”一声,锤子手中的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主人,这是我研创的新剑法,当我故意将手中剑掉在地上,对手迟疑之际,我便用拳将其击倒。”锤子伸出拳头比划着。
“行了、行了,先别练了,你练得越多吃得越多。你先过来,有事儿跟你说。”
陈政对着荆锤耳边悄声细语了一番,锤子一通点头过后,从地上捡起青铜剑,一路来到后院儿的角门处,拉开门栓闪身走了出去。
荆锤在院墙外绕来绕去,远远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正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探身张望着什么。
“那个姓吕的是不是刚进去?”锤子悄声无息来到那人身后,顺着那人目视的方向低声问道。
“对,刚进去。”那人也没回头,随口回了一句。
“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没?”
“我在这儿守了半天了,刚见他回来,能有个甚发现?!”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哪去了?”
“楼大人就派了我一个人,哪有其他人?!”那人说到这儿感觉不对劲儿,猛然一回头却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锤子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自己人,我也是楼大人派来的。”
“哎呀!你来的正好,我正内急呐!你这一嘘,我更憋不住了。你先在这儿盯着,我去去就来。”那人说完就要转身而去,突然,一把凉冰冰的青铜剑被架到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