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渺头一次跟殷珺讲这么多话。

也许是白日里压抑久了。自高宇轩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之后，她就一直处于低落而又抑郁的状态之中。这下有了机会，她不吐不快，像是倒豆子一样就把心里那点想法全给倒了出来。

她把琐碎的事情和一下午的心理活动都说了出来……中午她回教室之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装睡，直到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对于黎渺这种资深不听课人员，大家都见怪不怪，也不是俞鹏的课，老师也没怎么在意。后面两节课她做样子偷看漫画，实际上看了两节课，一话也没看进去。

总之，她尽量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出她的反常。她虽然一向粗枝大叶，可她也不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所谓喜欢只是一场笑话。她拼尽全力维护着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讲真，这件事她本来一个人也不打算告诉，只打算默默消化。结果也是阴差阳错，谁让殷珺这小子碰见她哭了呢。

“你，”黎渺义正言辞，“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她作势扬了扬手掌：“听见没！”

殷珺：“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您的事儿，我哪敢啊。”随后他又狡黠地笑笑，眸光在星光下黑而亮，“三班小霸王大晚上偷摸着哭鼻子这种说出去人家也不信啊。”

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分外明显。

“我没哭，我那是排毒，排毒你懂不懂啊？”

“不。你那就是哭。”

“给你脸了是不是?”黎渺来脾气了，一个暴栗落在殷珺头上。

殷珺痛呼一声，灵活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边打滚还在那笑。

“我又没说错，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你哭鼻子原来是这样的……”

“你再说！”她顺势翻个身，毫不客气地薅上他的头发，大力揉搓。

“别别别，我可跟你说啊，弄乱我的发型可是要赔钱的啊！喂，别拽我头发！”殷珺嗓音里还夹杂着强忍的笑意。

“你还笑！”她再次“迅猛出击”。

十分钟后。

殷珺顶着一头具有强烈艺术气息的，形如野草的放荡不羁的头发，风中凌乱。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草地上，看黎渺的眼神里夹杂着小幽怨。

这场斗争的结果是他惨败了。他认输，黎渺手劲是真大，他觉得要是继续下去，他的头发准给她薅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面的黎渺捧腹大笑。

笑声在夜色里荡漾开，传得很远，很远。

他看她一笑，也惹不住笑了。

少年心事像一阵风，来得猝然，去得匆忙。

夜风很舒服，星子很明亮，火车经过轨道的声音与蝉鸣声交织成了一首协奏曲。

黎渺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过几分了。

她嘴里叼着根草，心情已经十分平静。

是时候该回去了。虽然平时下晚自习之后她总跟谢扬他们几个人一起出去野，但今天实在是够晚了。

“喂，殷珺。”

“嗯。”

“今天，谢了，”黎渺嘴角的草随着她说话而颤动，“不管怎么说，我好受了点。两个小时之后就是新的一天，我还是一条好汉。”

“谢什么？”他呈大字状懒散地躺着，“要谢就夸夸我，比如夸我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啥的。”

黎渺懒得理会他的贫嘴，含着草：“我该回去了。”

因为嘴里叼着的草，她说话含糊不清，殷珺也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了——”黎渺拔高了音量。

她边嘴上说着，一边迅速起身。

“好，你回去吧，路上注意点安全。”

“放心好嘛，都说了几遍了，只有我黎渺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她大着嗓门说话。

然而，她忘记了注意脚下。

她被殷珺的鞋子绊倒了。

只来得及啊一声，整个人就往殷珺身上栽下去。

殷珺瞳孔骤然收缩，眼睁睁地看着黎渺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脸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近到——-

黎渺的脸颊直直地栽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前一刻还在贫嘴的殷珺同学此刻惊讶得瞳孔发生了剧烈地震。“栽”这个字眼可能用在这儿十分奇怪，但这确实是他的最真实地感受。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栽”也可以不这么理解，也可以理解为——他的嘴巴碰到了她的脸颊。

四舍五入——他亲了她。是在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巧合下，他亲了她。

女孩的脸颊软乎乎的，而又温热。这是他第一次亲女孩子的脸，如果……这能叫亲的话。

黎渺的碎发调皮地扫过他的下巴和脖颈，那是一种是抓心的痒，痒得他的脚趾似乎都要蜷缩起来。

她的手撑在自己的身侧，就像把自己环住一样。这真是个奇怪的姿势。

他的脸红得像个蒸熟的螃蟹，连着脖子耳朵都红了。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缩脖子，将头偏向另一个方向，让自己的唇离开她的脸。他也不敢看黎渺，更不敢动，红着脸无所适从。

殷珺简直心乱如麻，他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人家道歉？虽然说这事儿是个意外，但黎渺怎么说也是个女生……

这件事难到殷珺小霸王了……

黎渺显然在状况外，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愣怔着。

她呆呆着看着殷珺，眼神在殷珺的嘴唇上落了一秒。后者连忙躲过她的眼神，别别扭扭地把脸别得更开。

下一秒，她陡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却又速度飞快地爬起来。她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殷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

“你……”

“我……”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黎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殷珺始终顶着他那张通红的脸。

“我先走了。”黎渺丢下这句极其简短的话，飞快地拎起扔在地上的书包，拔腿就走。

与其说是走——也许更像是跑。在小段似跑非跑的状态之后，她开始狂奔。

黎渺奔跑的速度极其快，就像是一只飞窜的猴。殷珺很快就只能看见她一个渺小的背影。

殷珺挠挠头。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