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情绪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便会一股脑都涌出来。

他其实也是需要倾诉的啊。

这几天，他都试图自我调节情绪，可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便总会想起呼朋唤友的曾经，即使“朋”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朋”，“友”也已经变成了敌人。

这样，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倏地低下头，笑容里全都是苦涩：“还有周郭，你知道么，我怎么也没想过，他会从我背后打我，为了兄弟去打架，最后却反过来被人背叛，被最信任的人打最重的一拳，这是不是也很可笑？”

现在想来，自己就像个小丑。

说到后面，他有些轻微地哽咽，却又很快忍住了。

她看向他。少年眼尾发红，竟然显出几分脆弱感。

“可笑的不是你，是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他们明明可以走一条有光明的大路，可最后被坏东西诱惑，他们才可笑。”黎渺尽力放柔声音。

她静静地看着他，蓬松的发间仿佛染上最后一缕霞光。

他捂住自己的脸，偏过脑袋躲开她的视线。

他不想让她看到她的泪光。

她却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你怎么了？头疼吗？哪里不舒服吗？”

她焦急地掰开他的手。

他躲开。

她继续掰……

他躲开。

她继续掰……终于看见了少年红通通的眼睛旁边晶莹的水光。

她收回手，老老实实坐在原地不动了。

很久。

他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冷静下来，他说的第一个字是——

操。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黎渺，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老子——”

“怎么？”黎渺接过他的话。她本来是翘二郎腿的，现在她把上面那只腿放下来，大刺刺坐着，眼睛直直盯着他。

她的笑里有些调侃和玩味。

他愣了，眨了几下眼睛，那丁点儿的水光被他眨到再也看不清晰。

他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老子……”

“把我怎么？”黎渺挑眉。

“……”殷珺同学沉默了。

毫无威力的威胁。

她乐了，哈哈哈一阵傻笑。

见殷珺垂眸不语，黎渺双手枕于脑后，闲闲地靠在了藤椅上

“殷珺。”

“嗯。”

“我也跟你说个事儿。”

“说。”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事业，比如造个飞船当外太空领导人啥……”

“然而我初中的时候，再怎么学也只是中等水平，我就认清了现实。”

“我一辈子估计只可能是个平凡人，我没有出众的头脑和才华，你们说我游戏打得好，可是要是真的到电竞层面，我会被虐得连渣都不剩……我就是普通人，十四亿人中很普通的人。”

“然后呢，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可能只是平凡人，但不能做坏人，要做好人。”

“不伤害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就会很开心，可是我的能力，我能帮助的人也少之又少，但我还是要做好人。”

“世界上有好人，就会有坏人，吸毒的那些人全都是坏人，我们不能左右别人，但我们不能让自己变坏。”她一本正经在那说。

——只是个平凡人也好，不能让自己成为坏人。

他抬眼看她，听得还挺认真。他慢慢的理解了那些话，听进心里去了，竟然有那么点动容。

她从自己思绪中抽离，回过神来。她有一个特点——任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上一秒还是煽情的她，下一秒就又咋咋呼呼了。好一个德性。

黎渺发现殷珺刚看着她的时候，瞳仁又黑又亮，眼睛湿漉漉的，就像黑宝石那样，一尘不染。

她愣了愣，然后说——

“哟，你这眼珠子洗过了可真他妈干净。”

她用她奇特的语言夸他，但语气里深层意义是……泪水洗涤了眼睛里的尘埃，显得他眼珠子很干净，所以她暗地里实际上还是在说殷珺哭了这回事儿。

“黎渺！”这俩字像是从他齿缝里挤出来一样，杀气四溢。他用他“真他妈干净的眼珠子”怒视她。

“你再提试试！”

这一幕异常的熟悉。

那回黎渺哭了，他也是这么逗她的。她也猛地想起来了。

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你别忘了你哭的那回。”

两人对视一眼。

几秒钟过去，二人终于达成共识，不该说的还是都不说比较好——他／她才没有轻弹过眼泪。

谁还不是坚强的小霸王了？

黎渺憨笑了两声，然后做了个把自己嘴巴用拉链拉上的姿势：“放心啊！你放心！”说着，她边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说话算话，保证守口如瓶！”

“得了吧，你嘴还指不定漏风呢。”他翻了个白眼。

她听到他这句话，瞪大眼睛，然后指着他，你你你了好半天。

下一刻，她突然乐了：“哟，都开始开玩笑了，这就证明心情不错了！不容易不容易，总算给你整开心了点。”喜悦从她眼睛里流露出来，也体现在她一阵爽朗的笑声里。

她一惊一乍的傻乎乎的模样把他逗乐了，他忍了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在她面前笑出来。

不行，他要忍不住笑了。但必须忍住，不然傻叉一样又哭又笑的，万一鼻涕泡泡出来了，脸还不得在她面前丢光，那他殷小爷的面子往哪搁？

他想站起来，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

“腿麻了。”他皱着眉，略微尴尬地看她一眼。

说实话，殷珺坐在这已经一下午了，刚刚又坐了那么久，想不腿麻都难。

黎渺却一下子站起来了，动作利索得很。

“来来来，我这就来搀着您，您慢着点，小心老骨头散了架咯。”她不厚道地笑，又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他终于不可抑制地扬了扬嘴角：“搀稳着点。”

她眼睛滴溜一转，不知道想起了啥，笑了。

下一秒，她笑说：“你说我既是英雄救美的，又是搀扶你的，咱是不是男女主剧本拿反了？”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少看点那玩意，多看点书，也学学我。”

某人恬不知耻，以抽屉里乱七八糟的热血漫画为荣。漫画书也是书，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