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点头。

警察离开后，顾尔拉过来凳子坐在病床边。

单人病床，小孩子穿着大两号的病号服躺在床，手还挂着点滴，顾尔捂住他软趴趴的手，触感冰凉，将小手塞进被子里，顾尔凝视着小孩儿的眉眼。

与叶臻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简直跟叶臻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眉头紧皱在一起，嘴唇干裂，睡得并不安稳，手胡乱摸索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依仗，嘴里不断呼喊着“妈妈”。

顾尔鼻头一酸，握住他的软绵绵的手，声音很轻：“墨辉别怕，阿姨陪着你，别害怕。”

丁墨辉，是小孩儿的名字。

小孩子在不断的发抖，嘴里不断喷出呕吐物，顾尔吓坏了，连忙按下手边的紧急呼叫按钮，不过几秒钟，病房里涌进来一群医生和护士，顾尔被护士推到了病房外面。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顾尔心焦如焚，用力扯住护士的肩膀：“不是只说是发烧吗？怎么会出现呕吐和发抖的情况？”

“这位家属请您冷静一点，不要耽误我们对患者进行救治。”说完，小护士拨开她的手，扭头关门走回病房。

顾尔搓着手在病房门口来回走动，焦急地等待着。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先是被意外告知叶臻被前夫入室谋杀，紧接着又来医院照顾叶臻留下的遗孤，得知如果没有人愿意收养丁墨辉，他就要被送去福利院生活，现在小孩儿又突然发生呕吐抽搐的情况，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顾尔甚至都没有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

……

林澄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尔正呆坐在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口的灯还在亮，顾尔满身疲惫地坐在铁皮椅子，脸深深地埋下去，林澄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他在家看到了新闻的有关报道，心知顾尔一个人呆在医院会很难熬，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喝点水吧。”林澄走过去，递一个保温杯，“有我呢，我陪着你。”

顾尔缓缓地抬起头，手术室门口的光线昏暗，却将林澄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接过林澄递过来的水，低声道：“谢谢。”

林澄坐在她身边，不动神色地搂着顾尔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身：“你不要太过担心，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顾尔疲惫地闭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细微地颤抖，林澄将人搂得更紧。

他知道顾尔平时虽然看去冷冰冰，对什么看得都很淡，其实内心也很在意身边朋友，尤其，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没给她缓冲的机会。

“没关系。我在呢，我永远会陪着你的。”林澄细吻着她的发丝，声音轻柔地安慰着她。

昏黄光线中，两个孤独的人紧紧相拥，在林澄温柔呢喃的声音中，顾尔逐渐平复好情绪。

之前跟叶臻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突然一帧一帧地浮现于眼前，她突然明白，原来死亡离每个人的距离真的好近，人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与其在失去后选择后悔，倒不如好好珍惜现在，想到这里，她更加用力地抱紧身边的少年。

手术室的灯直到凌晨三点才暗下去，丁墨辉被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林澄陪着顾尔一起守在外面的长凳，有护士过来催促他们离开，林澄过去跟护士小姐说了两句，重新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顾尔没有看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警察说，如果墨辉的亲人没有人愿意收养他，等他病好后就要被送去福利院生活。”

“……他的爷爷奶奶，再不济，不是还有外公外婆吗？怎么会被送去福利院呢？”林澄问道。

“孩子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叶臻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了，她自己都是跟着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她父亲的前妻长大的，叶臻曾经跟我提过，她姐姐因为要收养她，就已经跟自己的母亲闹得很不愉快，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她们可能还会接受这个孩子吗？”顾尔的声音很轻，平静地陈述着沉重的事实。

林澄沉默了。他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没有人再比他清楚那里的情况。

丁墨辉的父亲是杀了他亲生母亲的杀人犯，单单是这一点，如果福利院里的孩子知道了，就会组团孤立欺负这个孩子，日后有好人家来领养孩子，也没人会考虑有杀人犯亲生父亲的孩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实。

见他不说话，顾尔偏过头来看他：“林澄，你还没有跟我讲过你在福利院那段时间的生活？你愿意跟我说吗？”

林澄目光深深凝视着她，确定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在福利院的那段人生，眼神复杂。

“怎么了？不能说吗？”

“没有，你想听就可以说。”林澄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顾尔说：“其实，打我记事开始我就生活在福利院里，那里虽然没有很好的伙食，也很少有新衣服穿，更没有高档玩具，可却有和蔼可亲的院长阿姨，温柔漂亮的生活老师，还有很多的小朋友，平时大家相处的都还不错，只是每当有漂亮的叔叔阿姨来院里的时候，为了被领养，得到更好的生活，大家会发生一些小摩擦，耍点儿小心机。”

说到这里，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其实也正常，谁不想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但说实话，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离开福利院，我挺喜欢那里的生活的.”

他转头看着顾尔，咧嘴笑了：“真的，我真觉得在那里生活挺好的。

可后来爸妈去了福利院，他们是所有来领养孩子的夫妻中，长得最好看的一堆夫妻，当然他们开的车也是最贵的，这个是当时福利院里的一个大姐姐说得，她已经过了被领养的年纪，可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院里其他孩子，然后福利院所有孩子都开始渴望自己被这对夫妻挑中，带回家，跟着他们过好日子。”

说到这里，林澄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