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深浓陷入了自我意识之中,她走不出来了。
她看见自己回到了六百年前的大朝,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方,俯视群臣,指点江山。
她看见了顾及,一袭青衫,玉冠束发,笑容温润如初,他问她:“殿下,你不能喜欢我吗?”
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她依旧冷淡,脸上鲜少有笑容,其实也不是,至少她对着无忧和韩九初的时候,就笑的很好看。
因为不爱她的父亲,所以她和母亲之间似乎总隔着什么,她不会像无忧那样赖在她怀里撒娇,肆无忌惮的和她哭闹,母亲也不会像待无忧那样待她,不会给她画眉,不会给她梳头,更不会在她病了的时候彻夜不眠的伺候在床前。
她把母爱给了无忧,把爱情给了韩九初,把孤独寂寞留给了父亲,把大朝交给了她。
她总说的一句话是,“你是大朝的女王,记住自己的身份,做任何事,都要以大朝子民为重,以大朝为重。”
她看见了无忧,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她笑的那么天真烂漫,跟在她身后,拽着她的衣角不放,“姐姐,我不要在宫外住,我就住在你这里,你得管我一辈子!”
可转眼,她就因为顾及恨她入骨,恨到和韩九初一起杀了她。
她还看见了韩九初,那个母亲的至爱,大朝的国师,她奉为亚父的男人,原来他以前和她说要守护大朝都是假的,他是来复仇的,他要灭了大朝,要巫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她甚至还看见了她的贴身丫鬟和侍卫,她的嬷嬷,她的内廷总管,她看见了很多人,唯独有一个人,她始终看不清。
那人站在她的寝殿外,始终不肯进来,“陛下,君臣有别,礼法不可废,微臣就在这里等陛下出来。”
她邀他赏荷,他远远跟在后面,足有三米的距离,她让他靠近一些,他又是一躬身,“陛下,君臣有别……”
她气的直接把他踹下了湖。
后来她问他,“我就要和顾及成亲了,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低头,一脸恭敬,“恭喜陛下。”
她笑了,满眼含泪,“滚吧。”
他当真走了,一步未停,不曾回头。
最后一次见他,他骑在心爱的战马上,身穿金色铠甲,身披大红披风,身后跟着数万大军,微风赫赫如天神下凡,她站在宫墙之上遥望,与他作别。
“待你归来,我已是他人妇。”
他似有所感应,猛然回头。
血色的夕阳映着他挺拔的身影,带了一丝悲壮的凄凉。
他突然掉转按马头,朝她奔了过来。
他骑马立在宫墙之下,仰首凝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因为宫墙之上站了很多人,今天大军从王都出发前往漠北,朝中重臣命妇还有不少贵女都前来送行,他也许是在看别人。
可她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疯狂跳动,她看着他举起手中长剑,挥剑斩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宫墙之上的年轻贵女都沸腾了,在大朝有个习俗,男人在远行前若斩断头发,是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表明忠贞不二的决心的,不少贵女纷纷猜测,是哪个女人得了大将军的爱慕之心。
他不再停留,打马奔驰而去。
她追下了城墙,一直追到宫门外。
那是她第一次放下女王的自尊,任性而为,却没有等来自己心爱男人的回眸。
回去免不了被母亲狠狠责罚一顿,她被罚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
她觉的疼,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疼,疼到她浑身打颤,许深浓在床上翻滚,想大喊出声,却喊不出来。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个人,为什么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为什么只要想起他,她就疼痛难忍。
“阿九你醒醒!”
有人一直叫她,可她醒不来,她不是阿九,她是苏南星!
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追随着她。
仿佛有人在对她说:“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有什么意义?你所在乎的那些人都不在了,大朝也没了,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何苦呢?”
是啊,她太孤单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朝她冲过来的大朝子民,他们每人手里拿了一把刀,眼神悲苦,同情又愧疚的看着她,然后哭着从她身上剜下一片肉。
最后,他们冲他鞠躬道谢。
好疼啊,快疼死了,可是为什么还不死呢?
为什么不能立马死去啊!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渴盼着自己马上死去。
她心里一直想着一个人,那些人每在她身上割一刀,她就默默喊一声他的名字,似乎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痛苦,直到最后,她奄奄一息,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她张嘴,叫他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她忘了?是谁啊?到底是谁!
“阿九!”
像是有一道强烈的白光击中了她,有一道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犹如惊雷一般,把她炸醒了。
许深浓看到一双通红的眸子,焦虑而心痛,那人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都是颤抖的,“别吓我。”
她呆呆的看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认出来,这是容肆。
说喜欢她,想和她结婚的容肆。
她眼底的光华一点一点褪去,眼神变的凄凉而荒芜,空洞的令人害怕。
她退出男人的怀抱,冲他惨淡一笑,“阿肆,把你对我所有的心思,都扔了吧。”
“阿九?”容肆几乎不能出声。
“阿肆,我有喜欢的人。”原来,她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是谁?”容肆脸色苍白,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连他的样子也不知道。
容肆却惨白着脸凄然一笑,“阿九,至少你找个像样的理由。”
“是真的。”
“不喜欢我吗?”容肆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眼神却执着的盯着她。
许深浓沉默,她无法回答他。
容肆似乎抱了最后一点希望:“你用常爷爷的名义和我说,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许深浓点了点头。
容肆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眼底光华寸寸成灰。
他惨笑着退后一步:“我知道了,就是不喜欢我呗。”
“所以,我表白失败了。”
他走出她的房间。
“是顾及吗?”他停在门口,“你昏迷的时候叫了这个名字。”
所以,顾及是她喜欢的人吗?
许深浓没有辩解,就让他误会下去吧。
容肆走了,房间里仅有的一点暖意似乎也被他带走了。
许深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自然觉的冷。
她重生以来频繁使用咒术,身体已经透支的很厉害,她需要修养,短时间内不能再继续使用咒术,否则将会遭受反噬,伤及心脉。
她一时被容肆浓烈的感情冲昏了头脑,都快忘记了她只是一抹幽魂,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只是借壳重生的孤魂,她和容肆是不会有结果的。
因为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已经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