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村子里做什么?”
严文重站起来,如实回答,“纪小姐说去找个人。”
“任务里可没有这个。”李序睿不太看得清纪染这个人,她好像一直笼罩在一层雾里,别人无法靠近,很难摸清楚她的心思。
他心里愈发复杂,因为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摸不透,碰不着。
严文重没有再说话,转而走进修理店。
纪染沿着泥巴路慢慢的走,路边的小花开得稀稀拉拉,有白的有黄的,这些逢春而开的花朵,却还没凋谢。
全球气温下降,不经意间保留了这些小生命。
她的脚步微顿,看向田埂间的一处。
思索了会,拐弯朝着那边走去。
有个小孩蹲在水渠坝,埋头使劲往田埂里瞅,屁股撅得老高,浑然不知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小孩,你在看什么?”她问。
小男孩也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仰起头看着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乌黑发亮,皮肤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这村里的人。
他皱着鼻子回答,“姐姐,我在抓青蛙。”
纪染觉得新奇,蹲下去也往里头看。
杂草堆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青蛙。
小男孩还特别好心的往旁边挪挪,给她腾地方。
“姐姐,你也想吃青蛙肉吗?”
“不想。”
他瘪着嘴,“妈妈说吃了青蛙就能快快长高。”
纪染面无表情道,“姐姐我已经不用长高了。”
“好吧。”小男孩叹了口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被打击到的模样。
纪染索然无味的看了一会儿,没有看见一只青蛙,便没了什么兴致,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小男孩仍蹲在地,像是思考了很久,自言自语道,“可是只有长高了才能打死怪兽,才能保护妈妈和外婆。”
纪染低垂着眉目回头看向他,小男孩矮矮的身子缩成一坨,瘦下的脊背根本不堪一击。
——我要快点长大,才能保护爷爷。
曾经的她整天待在训练室,不停的训练不停的练枪,不知疲惫,不敢松懈,只想着快快长大,去见爷爷。
爷爷就是她的全部。
“楠楠——”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个穿着素朴的妇女站在马路边,朝这边招手,她与纪染遥遥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小男孩连忙站起身回应,“妈妈——”
他迈着腿哼哒哒的跑过去。
纪染收回视线,转身往半坡走去。
“妈妈!我没有抓到青蛙——”
小男孩失落极了,觉得有些羞愧的垂着小脑袋。
没有完成妈妈给自己的小任务,他一点都不开心。
妇女轻轻摸摸他的头,视线看向远处,笑道,“没关系,妈妈再给你布置一个任务。”
茅屋前面的池塘和次不一样,沿岸放了好几个水桶,估计是不久前才钓过鱼,没拿走。
纪染看向窗边的那一排刺刀,认真一数,发现多了十几把,全新的,刀刃锋利。
咯吱——
木门发出声响。
老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鹰的双眸染着浑浊,因为一宿没睡,眼底的淤青清晰可见。
“你这么确定我会跟你走?”
纪染微微一笑,“您的心志,不该在这山村里被埋没。”
“何况您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不是吗?”
她指向那排刺刀。
面色坦然,不卑不亢,言语间充满着自信。
老葛沉默不语,幽暗的目光渐渐看向那片池塘。
半晌,他才低语,“你很聪明。”
老葛准备跟着纪染出村,他要离开的事,告诉的人不多,但老村长是知道的。
这些村民带着自家儿女躲在地窖里,偶尔出去摘点野菜之类的,这么一天天的也过下来了。
山里偶尔会有几只丧尸,他们也应付得来,老葛连夜新做了十几把刺刀,留在村里。
纪染把老葛的打铁工具全都收进空间里。
老葛看见她的异能,心里震惊,一时惊于她的异能,二是惊于她对自己的信任。
心里更是震惊于这个少女的为人处世,脑子里回想起昨天她说的那番话,真心换真心,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跟错人。
世道乱了,他也该去闯一闯。
路,纪染随口问道,“你们村的小孩多吗?”
“不多,大多是些了年纪的人,丧尸出现后,也不愿离开家乡,反正也没个几年了。”
“那你们还抢车?”
这说不通。
老葛似乎也没撒谎,道,“不清楚,村里人躲在西边的地窖里,我没去。”
正说着,泥巴路的前面出现一群人,是村民,手里还拿了不少东西,欢呼雀跃的,像是刚打了一场胜战回来。
纪染悠然的打招呼,“老村长。”
“走了?”老村长看向老葛,语重心长的颔首,“自己要保重。”
老葛点头。
其余的人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纪染没停留,带着老葛绕开他们往前走。
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带走所有人,或者说救他们,她没有这个义务。
如果说她很自私,那便是吧。
何况照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他们生活在这里,其实还要安全一些。
纪染带着老葛去和小队汇合,车应该已经修好了,其他人这会儿都站在马路闲聊,车停在修理店里。
走近了,周迟看了几眼老葛,朝纪染问道,“这位是?”
“老葛,和我们回去。”
异能者这几个人到是不会多问,态度也很好,和老葛互相介绍一番,几个大男人大大咧咧相处也不尴尬。
李序睿站在另一头,扔掉手里头的烟,睨着眼看向她,语气不算太好,“这是司令的意思?”
“我用得着和你解释?”
纪染丝毫不客气的回道。
这一路以来忍让了他许多事情,他搞的那些小动作,也没去计较,但她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李序睿深深的和她对视着,几秒后,率先移开视线,面色不太好,朝地呸一口,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纪染偏头看向周迟,“你和严文重他车。”
周迟一口应下,“行。”
“出发。”
其他人陆续车后,车辆缓缓启动,离开村镇。
山路十分顺畅,快要出山时,又路过那些蔬菜大棚,考虑到村里的人,他们没有停车。
“诶你感冒了?”后座的人忽然开口。
坐在他身边的人莫名的看着他,“你在问我?”
“不是你在吸鼻涕吗?”
后座的三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听得也云里雾里的。
“你撞到脑子了?”
“......”
他们仿佛不在一个频道。
纪染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那人狐疑着,不死心的看了看四周,探头往后备箱看去,伸手拨动几下,差点吓得跳起来。
“我靠?这谁啊?”
“你他妈踩我脚了!”
“有个小孩!”
后座忽然响起一个哭泣的声音,还伴随着抽泣和吸鼻涕。
纪染放慢车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隐约看清那张脸,有点眼熟。
那个小孩已经被后座的人提了起来,矮小的身形轻得很,稚嫩的小脸布满泪痕,鼻涕挂在鼻头。
老葛回头一看,面露惊色,”楠楠?你怎么在这?”
既然是认识的小孩,后座的人就把他抱给老葛。
“什么时候躲在车里的?这小孩真皮。”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丧尸。”
“这么小的丧尸你一巴掌呼不死?”
“去你的。”
“别,别赶我走。”小男孩一抽一抽的止住抽泣声,吸了吸鼻涕。
倒也是个机灵鬼,知道看形势。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转而递向在开车的纪染。
“姐姐,这是,这是我妈妈写给你的。”
纪染一脚踩在刹车,快速解开安全带,朝后座的人说道,“你来开车。”
“好。”
一分钟后,纪染坐在后座,手里拿着那张纸,目光快速扫过。
纸的字迹略有些潦草,能看得出来是临时写的,纪染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妇人的脸。
算不好看的一张面孔,但笑容很亲切。
“姐姐,你别赶我走。”小孩紧紧的抱着老葛的脖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老葛安慰的拍着他的背,朝纪染说道,“也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想的,把孩子藏车里来了。”
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很显然,是男孩的妈妈把他藏在后备箱,还给纪染写了一封信,有所准备,目标十分明确。
纪染抿了抿唇,转而问,“他妈妈这两天有找过你吗?”
“有,昨天还来我这拿了把刺刀,聊了会天。”
“聊什么了?”
老葛仔细回想了下,顿时了然。
“她问过一些你们的来历,我当时以为她是害怕,就告诉她了,没想到......”
老葛和她是亲戚关系,因此也能说几句话。
没想到,那妇女其实是在打探纪染这群人的实力,清楚自己不能护住自己的儿子,只能把儿子托付给他们。
并且还来了这么一招。
先斩后奏,胆子也太大了。
老葛见纪染面无表情,心里的忐忑不由多了几分,迟疑着开口,“如果你不愿意,现在送回去吧。”
他知道,纪染能带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打铁本事,有利用价值,可楠楠不一样,他是个小孩,是个累赘。
在这末世里,谁又会愿意无故去保护他人性命呢。
纪染的手里还捏着那张纸,眉目间淡然无色,似在思索。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后座的人在逗小男孩,笑道,“怎么办,要不丢下去吧?”
“开回去得浪费多少时间,丢路边会被丧尸拖走吧?”
“多可怜。”
他们也只是吓唬他。
小男孩眼泪掉个不停,但是他不敢哭出声音,努力让自己停下来。
他小心的观察着那个漂亮姐姐的神色,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要送自己回去,忙急着开口:“姐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不会连累你的姐姐。”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吐字清晰,很懂事。
老葛深深的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
纪染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扬着眉,不紧不慢的问,“这话谁教你的?”
“妈妈,是妈妈教我的。”一提到妈妈,他的鼻子就忍不住的发酸,但仍要把话说出来。
“妈妈说,我只有跟着姐姐,才能变强打死怪兽,我只有打死怪兽,才能见到妈妈和外婆。”
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带着浓厚哭腔的声音提高不少,“我不想和妈妈分开,可是妈妈说只有打死怪兽,才能再见到她,我要打怪兽。”
纪染沉默的看着他,恍然间想起了那个妇女站在田埂边喊他的样子。
她想,这个小男孩,应该是妇女的全部吧。
老葛听得心里十分难受,回过头想再多说两句。
“你叫什么名字?”纪染忽而问道。
小男孩还在抽泣着,但他的反应也十分快,连忙回道,“贺子楠,我叫贺子楠。”
名字不错。
纪染勾唇一笑,“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贺子楠点头如捣蒜,认真保证。
“我只听姐姐的话,我会听话的。”
见纪染把人留下,老葛松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逗道,“那你葛三叔的话不听了?”
“我听的。”贺子楠抱他抱地更紧了。
车队还有一个小时就进城,停在郊外的路口休整片刻再走。
车的人接连下车。
“不是,这哪来的小孩?”周迟瞪大了眼,看着那半点高的小男孩。
这多小?看着都没有十岁。
路没有停车啊,哪冒出来的?
他甚至在想,该不会是纪染空间里蹦出来的吧......
贺子楠抱着书包紧紧跟在老葛身后,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别人,小小的身体并不显眼。
李序睿原本没下车,但看见这个男孩,顿时十分不悦,直接下去就去找纪染。
“他又是什么情况?”
一个两个,他们是收留所吗?!
纪染随意的指向老葛,“人家跟着自己的三叔,不用你管。”
老葛毕竟认识贺子楠的妈妈,怎么说也不会不管他,就干脆对外说是跟着自己打铁的小徒弟,这样也不容易被人排挤。
李序睿并不在意他跟着谁,只是强忍着怒火盯着纪染,“你不要忘记你这次出来是干什么的。”
军人就该服从命令。
哪里像她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以为她是谁?!
“管好你自己就行。”纪染一点都不想理会他。
幼稚又无脑,李镇怎么会生出个这么点智商的儿子?
也难怪......败给了庞龙渊。
情有可原。
她莫名想笑,但是面前的李序睿又处于一个即将暴走的状态,她勉强忍了忍。
算了,没功夫对付他。
回去就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