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上，天色瞳朦之际，路恒一如往常起床跑步。

只不过，这次他跑完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站在了管彤家前。

一人一狗，并排而立。

果然，没过五分钟，管彤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轻飘飘的垃圾袋。

“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路恒笑了笑：“因为知道你要出来，所以我在这儿等着。”

“这两天看沈从文了？”

“呃…对。”

路恒本来想装个逼的，没想到管彤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快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说完赶紧回家，跑一身汗，不怕感冒是吧？”管彤的语气算不得好，甚至有些疏离。

“吃完早饭，能约你出去逛逛吗？”

管彤问道：“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今天有事儿，去不了。”

“这样啊…”路恒说话不急不缓，“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忙完了你的事再出来。”

管彤有些不耐烦：“路恒，你是不是刚刚跑步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

“你去不去？去的话我一会儿过来找你。”路恒依旧自说自话。

管彤看路恒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赖样子，只能点点头：“去！去！去！去还不行嘛，满意了吧？满意了就赶紧滚回去洗澡。”

说完，她便气冲冲地往回走。

“那个…你垃圾还没扔呢！”

“老子知道！用你说？”管彤去而复返。

路恒看着她垃圾袋，说道：“现在提倡环保，最好把垃圾袋装满再扔，话说，你这垃圾袋还能被风吹起来呢，里有面东西吗？”

“用你管！”

管彤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垃圾袋塞到垃圾桶里，匆匆跑回了家。

……

“你叫我出来，还得我给你当司机，是吧？”管彤开着车，神色不悦，“去哪？快说！”

路恒坐在副驾上，用手机看着导航：“你按我给你指的路走就行。”

大年初一，是BJ少数不堵车的几天之一。

这座城市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轻松了下来，不用背着数以万计的梦想和未来。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到达目的地，西郊机场旁的城中村。

“来这儿干什么？”管彤停下车后问道。

“看看我们长大的地方。”

路恒领着管彤，七扭八拐地走到一座二层小楼前。

“还记得这儿吗？我们出生的地方。”

管彤看了半天：“我记得不是这样的呀…”

“当时没有外边的这些集装箱一样的铁盒子和楼梯。”路恒说道，“小的时候，你经常领着我在这儿等我爸和你爸回家。”

“哦~”管彤的记忆渐渐归位，“你的小名臭臭就是在这儿，我给你起的，因为…”

管彤终于笑了，还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笑完了，继续道：“因为，你倒便桶的时候，洒了自己一身。哈哈哈！”

勉强说完一句完整的话，管彤又笑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偷懒，把你家的也给我提…”路恒幽怨地说道。

这件事，是他从小到大做过的唯一一件丢人的事…

两人在城中村里边走边看。

“哇！”管彤突然指着一家店铺，惊讶道，“这儿竟然还是一家小卖店，可惜没开门，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阿姨开的了。路恒，你还记得这家店不？”

“记得，你来这儿给管叔叔买啤酒，没拿好，掉地上炸开后，玻璃碴子在你小腿划了个口子。

没买到酒，你不敢回家，就跑到我家去，死活让我再去买两瓶。我妈看到你腿上的血，吓得不清，让我赶紧去找纪阿姨和小卖店老板…”

管彤皱了皱鼻子，不满道：“啧！我在这儿给你买了那么多零食你记不住，出一次糗你倒记得清楚，是吧？”

“那是你没看见我当时是怎么霍霍那个小卖店的，差点儿没给它砸了。”

“我说后来小卖店阿姨看见你就没好脸色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看到的熟悉的事物越多，涌上心头的记忆也就越多。记忆多了，才发现原来对方在自己生活里占据了如此大的一部分。

每一天，每一件事，每一个高兴悲伤的时刻…

逛完之后，两人回到车里，临走时，管彤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里这么多年了都没拆，还是以前的样子。”

“旁边是西郊机场，建筑限高，拆了不能建高楼，自然没有建筑商愿意开发。”

管彤白了路恒一眼：“这时候，你只要说‘是啊！’就好了！没人问你这儿为什么不拆，知道吗？”

“哦，那你重说一遍。”

“滚吧你，还再说一遍，用不用再陪你逛一遍？”

管彤开车，离城中村渐行渐远。

“下一个地方…”路恒掏出手机，继续导航。

“我知道，安贞桥，是吧？”

“咦？你怎么知道？”

路恒的语气很浮夸，要不是管彤在开车，她一定忍不住动手。

“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看完城中村了，我还不知道看安贞桥那儿的出租房？我又不傻！”

来到安贞桥旁的一处板楼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看。

“还是那么高…”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小时候，两人放学回家时很讨厌爬这座楼的楼梯，每天都像刚刚路恒和管彤那样，呆愣愣地仰头望着这座楼。

好像看着看着，它就会变矮一样。

“进去看看？”路恒问道。

“不用了吧，估计早换了几十批住户了。”

“安电梯了。”

“那进去看看吧。”

两人和门卫大爷说了半天，塞了两张软妹币，才在管理员的带领下上楼。

“大爷，这儿什么时候装的电梯啊？”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大爷谈兴不浓。

上了楼，刚出电梯，大爷便说道：“看吧，给你们十分钟时间。”

能看的除了一条长长的楼道外，再无其他。

“都回家过年了，不然你们兴许能敲开门进去看看。”

既如此，在看下去也没意义，两人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时间还早，路恒和管彤慢悠悠地走到安贞桥上。

“看也看了，回忆也回忆了，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管彤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路恒。

“管彤，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路恒快速说完这句话，仿佛卸下了心里的千斤重担，又摸摸头，局促地说道，“本来想说沈从文先生那句关于桥的情话的，但你好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