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芜昏昏沉沉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又做梦了。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扶子苏。

这次她自己是做新娘子打扮。

当然啦，不是婚纱玫瑰红地毯的那种。

而是凤冠霞帔，夺目火红的嫁衣。

她自己牵着一头，另一头则是在同样新郎打扮的扶子苏身上。

俩人此刻同时面对着一片虚无，面前是燃烧得正旺的龙凤蜡烛。

她感觉自己和扶子苏同时向四海八荒行礼，耳边传来的似乎是有人在说，礼成。

云芜摸不着头绪，我这是成亲了？

还是行的是古礼，祭四海八荒？

扶子苏在礼成后便将手上牵着的红绳一扔，“既然已经祭过四海八荒了，你便是我扶苏的夫人，你得偿所愿了，回宫去吧。”

然后云芜便听到自己叹气道：“那你呢？这是咱们的新婚日子，你不陪我吗？”

扶子苏冷冷一笑，“这婚礼是如何来的你别忘了，我已经按你的心意，领了天帝的赐婚，和你祭过四海八荒，你还要我如何？”

云芜就感觉很委屈，“没错，这亲事是我强求而来的，可是你对我从无半点儿女之情吗？当初你作为皇长子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未来皇子妃，我如今不过是按照婚约与你成婚，我又有何错？”

扶子苏沉默，又道：“前世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我也不再是皇长子，你也不应再陷在过去。”

云芜撕心裂肺地吼：“你让我忘了，那你怎么不忘了？你本来并不用去替天庭征战四方，你本温润如玉，陌上君子，谦谦有礼，如今呢？手满鲜血，身负了千万性命，这就是你作为皇长子应有的风度吗？”

云芜说到最后都哽咽了，“你不过是在履行当初对始皇的承诺，一统六合，平定四方。可是你已经不是皇长子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此？你本来可以超凡入圣，当一个与世无争的神仙。可是你呢？偏偏选择了当战神。”

扶子苏也就是扶苏沉默，他并不反驳。

他无法忘了当初父皇没有完成自己的意志被赵高设计去死都不忘分出兵马去解救在另一方的皇长子也就是自己。

也忘不了他从小被始皇悉心教导为君者需要兼听则明，以史为镜。

更忘不了，被自家兄弟陷害致死的愤愤难平。

就算飞升成仙，他也摆脱不了内心的苦楚。

于是他向天帝自荐成为征战四方的战神，一统四海八荒。

虽然飞仙得道，他也发现神仙也并不是就可以无欲无求的，起码，战乱也非是凡人才会有的东西。

而神仙，妖魔，六道众生皆有欲望。

为了百姓安稳，他不得不这样做。

云芜嗤笑道：“六道众生皆苦，你又能一一解救多少？千百年来，你打过多少仗，平定了多少次战乱，受过多少伤，可是呢？”

她眼神变得凌厉，“这四方何曾安定过？又有何人曾记得是谁让他们远离战火？他们依然是同样为了私人的欲望而起纷争，小的是个人恩怨，家族世仇，大的就是战乱，打仗。你做的又有何意义？”

云芜飞升前便是出身一个大家族，否则也轮不到她去做皇长子妃。

自幼她的爹爹和娘亲便告诉她，她一定得成为皇子妃，为了家族，为了荣誉。

可是爹娘未曾问过女儿对扶苏是否有情？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子妃，云芜不得不努力，去学去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做的事。

等到自己终于被始皇陛下下旨定为皇长子妃的时候，她没有觉得很开心，她只是觉得她的任务终于达成了。

要问云芜喜欢不喜欢扶苏，她肯定是喜欢的。

皇长子殿下和所有的皇子都不同，他睿智，有礼，又长得俊美无暇。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

但是云芜的这种喜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她自己都不敢说有多少是真正的感情。

扶苏依然坚定，“天下一日未平定，我就一日坚守，总有一天，会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

云芜内心悲伤成河：“你已经是仙，非皇长子，人间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我就不能做一对神仙眷侣吗？安安稳稳在天庭过一个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行吗？始皇陛下都放下了，你为什么不行？”

作为第一个统六合，平八荒的帝皇，始皇当然有资格飞升成仙。

虽然世人对始皇陛下的褒贬不一，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为凡人历史做出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飞升成仙的始皇陛下却彻底成为一个合格的神仙，每天和赤脚大仙下棋，游凡尘，再也不参与人间的战乱。

云芜想不通为什么始皇都做得到但是扶苏做不到。

扶苏想起始皇神色也不免有点缓和，虽然父皇对他严厉有加，但是他知道父皇对他的爱不曾少过半分。

扶苏道：“父皇一辈子都为国为民，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他还有遗憾，作为儿子我该替他实现。”

始皇的遗憾是什么呢？

就是扶苏不能继承他遗志，继续统一安定八荒。

而始皇不过过世几年，他的皇朝也倒了。

虽然得道成仙不再眷恋尘世，也不是眷恋权力，但是始皇的抱负没有完全实现是事实。

云芜扬了扬自己身上的嫁衣，“那我呢？你对我的责任呢？”

我和你自千百年前便有婚约，生前你未能与我完婚，不曾尽过做丈夫的责任，如今呢？

我既然已嫁你为妻，你也要留我一个人吗？

扶苏不带感情地回答：“你我的婚约自我死后便应解除，你是自由的，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而现今的成婚是你用你父亲的赫赫战功换取的，你又何必？既然婚事不是你我两情相悦的，你的质问我不接受。”

是了。

这场婚礼是云芜用她父亲的赫赫战功换取的，她父为天庭立下汗马功劳，在扶苏之前无人能及。

甚至她父在征战时战亡，被狼族叛军首领一刀斩首。

不要以为神仙便没有死亡。

这种死亡很彻底，连天地间都找不到半点痕迹。

天帝感于云父的忠烈，决定为云芜完成心愿，才有了这次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