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个……”窝扩墩当即语塞,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回答是与否,单于都会不高兴,所以干脆就打了个哈哈。
说起来,这一招都是和杨纯学的呢。
“怎么?连你也被他给蛊惑了?”单于怒形于色,不过很快转怒为喜,哈哈笑了起来,“走吧,随孤去见识一下杨氏煎饼吧。”
窝扩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答了声“唯”后,忙不迭地跟着单于的脚步向煎饼店走去。
杨纯的一篇长篇大论不仅化解了矛盾,还让来买饼的匈奴人对汉人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他们都觉得杨纯说得很有道理。
其实这一切都在杨纯的预料之中,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相处,他已经看出来了,虽说匈奴人从小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看似野蛮凶狠,内心深处却对汉人的东西非常感兴趣,他曾见过有不少匈奴女子穿着汉人的衣服,戴着汉人的头饰在街上行走,路边的摊贩卖着汉人的首饰以及胭脂水粉等等。
只是碍于两国一直都在打仗,加上从前线回来的士兵不停地向他们灌输汉人如何凶残,如何野蛮,当地百姓信以为真,对汉人的成见越来越深,如今杨纯的一番话等同摘掉了一直戴在他们头上的有色眼镜,让他们看得更清,脑子里的思维也变得活跃起来。
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主动要求和杨纯学做煎饼,学习汉文化,汉礼仪等等,还有人建议杨纯夫妇在匈奴建学校,他们要将孩子送来学习知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热闹起来。
杨纯不禁释然,看来政治思想教育工作还是很有必要滴,不过令他感触最深的是,匈奴是一个奴隶制国家,相比中原的封建王朝显然要落后许多,但也因为这样,这里的老百姓想法很简单,他们没有封建社会的三纲五常、人伦道德的约束,只要是他们认为有道理,对自己有利的,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就拿他们的婚姻来说,父亲去世后,儿子要继承他的所有财产,这些财产中就包括他的女人,这在中原称之为**,是受人诟病的道德沦丧,但在匈奴百姓看来,这是作为儿子对父亲的一份责任和一份担当。
“呦,生意不错啊。”
杨纯心里正对比两国间体制的利和弊,忽然被一声哄亮的嗓门给打断,抬头望去,还未缓过神来,方才还在慷慨激昂的老百姓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了一首口子,不约而同地打着托肩礼,异口同声道:“大单于。”
中原的皇帝常年待在深宫,不喜外出,虽说偶尔也会摆驾宫外,但老百姓也只是跪地相迎,不敢抬头,谁要是把头抬起来,那就是冒犯天威,弄不好还会被杀头。
当然也有微服私访的时候,但那也只是微股私访,是秘密的,老百姓自然不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相比之下,因为是游牧民族,匈奴的单于会经常外出狩猎,还会亲自参和甚至组织一些代表民族风情的节日,比如:
匈奴人崇拜太阳、月亮和其他天体,向天、地、鬼神和自己的祖先献祭。
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
每年五月,匈奴贵族聚集在单于廷,祭拜祖先、天、地和鬼神。他们一年三次会集在月神庙,于正月、五月、九月的狗日献祭天神,而且匈奴人正月在草原上的聚会就是在过年,届时会和所有的百姓一起,所以全国的百姓对单于并不陌生。
“大单于!”杨纯夫妇及店里所有人向军臣行礼。
“不用多礼。”军臣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似乎并未因杨纯刚刚的那些话而生气,他笑眯眯地走过去,拉开了杨纯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笑着说:“杨天神,你这次化险为夷,也不知道去王庭看看孤,孤可是惦记着你呢。”
窝扩墩想着杨纯遇刺一事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为好,再者,大单于这次出来也没带个一兵一卒,人聚集得越多,安全也成了问题,于是挥挥手遣散了那些买饼的当地百姓。
“多谢大单于惦记,大单于,里面请。”杨纯将军臣和窝扩墩请到了里面。
卫子君笑着问:“不知道大单于和窝大人想吃点什么?”
军臣也不客气,直接走到广告牌前面,指名要了两份手抓饼和两杯豆浆,并笑着表示,所点的每样东西必须照价给钱。
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手抓饼,喝了一口甜甜的豆浆,军臣顿时觉得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后也不知道用纸去擦嘴角的油渍,直接将窝扩墩手里的那份还在冒着香气的手抓饼抢了过来,窝扩墩面露尴尬,心里却还是高兴的,只好悄悄地向杨纯使了眼色,杨纯知道他的意思,便让阿狸重新给他上了一份。
“那个什么,杨纯,这个叫什么饼来着?”
“手抓饼。”
“手抓饼,不错,好名字,用手抓着吃,味道很不错。”军臣喜逐颜开,杨纯抽了两张纸给他,他看着那软绵绵的纸,有些舍不得拿来擦嘴,只撕了半张拿来擦嘴角,剩下的叠好放在怀里,这么好的纸张,他得好好珍藏起来。
见他的举动像个小孩子,大伙儿看到都想笑。
军臣抬头看着一旁站着的卫子君,哈哈笑道:“杨夫人,孤这次可没置身事外哦,还有上次于单那小拿走孤的兵符,带兵去常山的宅子里,孤也没说什么,下次可再别再拿那刀吓唬孤了。”
卫子君听后满脸通红,想到上次在大牢的废墟场,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了,不过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低三下四的人,神情傲然道:“只要我夫君安好,一切都好说。”
“哈哈哈——”军臣笑得合不拢嘴,指了指她,又指了指杨纯,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天造的一对啊,说话都是一个口气。”
“才不是呢,他就是一块木头。”卫子君推了杨纯一下,杨纯哭笑不得,“夫人,我咋就成木头了呢?”
卫子君撅着嘴道:“你怎的就不是木头了呢,明知有危险还偏要去,这次若不是阿狸,你还能回得来吗?”
军臣点点头,又问:”杨夫人说的也是,杨纯啊,你说你没事跑到南城那里干嘛?“
杨纯道:”也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他本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的,毕竟涉及到西域图,人军臣有时看着大大咧咧像个孩子,其实心里精着呢,谁知卫子君把话题扯到了上面。
”随便看看?没那么简单吧,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孤吧?“军臣面露一丝狐疑,虽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话中仍带着一丝奴隶主的威严。
杨纯正想着该如何自圆其说,阿狸突然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回大单于,是阿狸发现南城那边有人制盐,又怕私人制了毒盐,害人又了害已,所以才向杨天神说明此事的,杨天神不放心,便决定亲自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也应该先跟孤说,孤立即派人将他们抓过来。“
”哦,那倒不用,只是一户人家小打小闹,我过去的时候已经跟他们说了。”杨纯心里佩服阿狸的机智,卫子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直口快差点惹出祸事,不禁后背阵阵冷汗。
这时,窝扩墩想到了一件事,说道:“杨店主,你所说的那家人,可是后来被左大将灭门的顾家人?”
杨纯正准备打算提出这件事,既然窝扩墩已经抛出了这个话题,他便顺着话题说道:“大单于,顾家人不是左大将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卫子君埋怨地看了杨纯一眼,心说你在说什么呢?又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哦?”军臣喝了一口豆浆,饶有兴趣地道:“现在全城百姓都相信是阿玛缇杀的人,就连他的亲信罗胡都招了,你为何会说顾家人不是他杀的呢?莫非是你亲眼所见?”
“那倒没有,但是小人认为,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阿玛缇就是杀人凶手。”杨纯态度非常坚定,卫子君实在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跑到外面和虎子蒙哥三人继续做煎饼,阿狸就顾家灭门一案,心中也有和杨纯类似的看法,只是看到卫子君气汹汹地背影,她只好欲言又止,便也跟着去帮忙。
窝扩墩由衷地叹了口气,军臣道:“窝扩墩,你叹什么气?你是不是也觉得阿玛缇是冤枉的?”
窝扩墩只是忽然觉得气血不顺才叹气,他对阿玛缇的事向来保持着中立,从不乱发表任何意见,而今军臣这么问了,他只好道:“这个臣也说不好,或许有吧,或许没有吧。”
“你还不如不说话呢?”
军臣责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转向杨纯,心平气和地问:“孤不太明白,阿玛缇以前总是处处针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呢?你难道就一点也不记仇?”
“小人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小人也会记仇,小人只是就事论事,阿玛缇虽然有百般不是,但他在担任左大将的时候还算尽职尽责,算是一个合格的军官,更何况这件事疑点太多,如果就这么定他的罪,只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继续祸害百姓。”
“你说的是常山?”
“小人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小人相信,只要单于肯花时间派人继续审查此案,那么真相很快就会大白。”
“窝扩墩,你觉得呢?“军臣将目光移到窝扩墩身上,却发现这货竟然坐在那里打磕睡,气得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窝扩墩痛得哎哟一声,外面正在干活的几个人都吃惊地把头转过来。
杨纯忍俊不禁,心说老窝这段时间日理万”鸡“吗?
于是他从货架上拿了一包槟榔,打开包装,拿出两颗槟榔递过去,”给,提神的,含到嘴里就不会打磕睡了。“
”好,好,谢谢杨店主。“窝扩墩这个贪婪劲一上来,见到店里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想要,含了这颗槟榔之后,一开始觉得面红臊热,脑袋还有点晕,感觉就像喝了酒一般,不过精神却是好不了少。
军臣的心思没在那包槟榔上面,他今天出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阿玛缇这件事,王庭那些老臣都一致认为阿玛缇该杀,没有一个人就此事提出异议,就连窝扩墩这个老小子也是这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欣慰的是,杨纯的一番话很是对他的胃口,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啊。
”杨纯,孤封你为长命候,此案一并交由你来审理,孤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想救阿玛缇,必须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找出真凶。“
”啊?单于,您让我来审这个案子?“
杨纯恍如做梦一般,长命候?这是个什么官职?和常山候一样大吗?可是我不想当官啊。
窝扩墩一时傻了眼,差点将嘴里的槟榔吞到肚子里,不过反应过来时,他不由得为杨纯感到高兴,忙推了推正在发呆的杨纯,道:“杨店主,还不谢过单于的天恩,从今以后,你就是咱们匈奴的候爷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卫子君急忙扔掉手里的活跑过来要阻止,军臣板着脸说道:“在你们汉朝,这可是圣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
卫子君不敢再说什么,因为她刚刚已经说错话,心里还愧疚着呢。
杨纯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合着说了半天,他把自己给带到“沟”里去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谢主隆恩!”
“哈哈,这里不是大汉,没那么繁文缛节,你呢,也不要谢孤,只要你以后能尽心尽力为匈奴多尽一分力就行,窝扩墩,走吧。”军臣高兴地站了起来,一把抢来桌上的那包槟榔,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恭喜杨天神,如今您可是堂堂的长命候了,以后我们就应该改口喊您为候爷了。”单于和窝扩墩走后,蒙哥喜出望外地走过来说道,虎子愣头愣脑地问:“蒙大哥,候爷是个什么官职,很大吗?”
蒙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嘻嘻地没有说话,卫子君懊恼地扔掉手里的菜刀,气汹汹地跑上了楼,阿狸的神情也很复杂,她能看出来,无论是卫子君也好,还是杨纯也罢,他们都不太乐意接这门差事,事实上她也不希望杨纯当这个官,坐上这个位置便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危险和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