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阴沉的天空仿佛把人带到了“晚来天欲雪”的深冬,伊水似也被冻住一般,凝固在两山之间,天地尽是一片灰蒙蒙,似还在昨夜梦中未曾醒来。
一支二十人的商队缓缓行进在伊水东岸,逆伊水而行,十五人骑在马上,护卫着三辆马车,白裙女子在前,目光直视前方,浑身透着高冷,正配此刻季节,年轻和尚明心在后,不时巡视一番周遭动静,八名身姿挺拔的壮汉骑行于前两辆马车左右,都是背背横刀,如护卫一般,一名身穿粉色襦裙少女骑行于马车左侧,两名身穿淡黄襦裙少女骑行于马车右侧,一路之上无人交谈。
两名壮汉驱使前面两辆装满货物的马车,驾驶后面那辆有着轿厢马车的是一名留着一头红黑相间短发的少年,在这已是深秋时节身穿单薄胡服还敞着胸怀,露着一身虽不壮硕但足够结识的肌肉,腰间插着一把红穗带鞘短刀,红润的脸庞上还有些稚嫩,望向远处的眸子里不时似有一丝火焰一闪即逝。
敞怀少年身后的轿厢内此时正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妖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缕忧思,看向一头雪白长发男子的目光虽依旧妩媚,却是无意间透露着一股淡淡哀愁。
“郡主,出来这么多时日,也该回去了。”秦轩平和的目光望向月鹰云,淡淡的语气就如友人间闲聊着家常。
“本郡主还没玩够呢!”月鹰云新月般的娥眉一挑说道,随即嘴角翘起、妖丽小脸露着笑意、身体前倾向与她相对而坐的秦轩、妩媚眸子荡漾着春水、琼鼻几乎就要碰到秦轩鼻尖的又问道:“怎么,秦公子是有些厌烦小女子了?”
“咳咳咳……”秦轩似乎被月鹰云牡丹花般的妖艳香气给呛到,身体略微后仰,捂起嘴转向一边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眼睛里已是咳出泪水,月鹰云急忙边伸手轻拍秦轩后背,边拿起水囊送到秦轩嘴边,秦轩喝了两口清水,总算缓解一些。
“再吃一枚月神丹。”月鹰云又急忙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下红木瓶塞,倒出一枚莹白圆润丹药,立即递给秦轩。
“还是算了,已经没有什么药效了!”秦轩将那枚莹润的丹药托在掌心,苦笑说道,便要递还给月鹰云。
“这是我母亲以吸纳的星月精华再配以珍稀药材炼制的月神丹,普通人服用也可补充气血、凝魂炼神,你却当做寻常疗伤药!?”月鹰云把秦轩伸过来托着月神丹的手不满的推了回去,原本关切的妩媚小脸上绷起一丝傲气,见秦轩看着手上的月神丹还是不肯服用,再次说道:“你就当做荔枝吃吧!”
“倒是真像!”秦轩苦笑摇头,无奈的把月神丹放入口中说道:“只是贵重了些!”
“本郡主多得是!”月鹰云妩媚的白了秦轩一眼,见秦轩服下月神丹,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郡主,此去剑门路途遥远,不知还有多少劫难,如今秦轩已是亲人尽失、功力皆无,幽冥针不止吞噬劲气,还会蚕食生机,也许还没到剑门,秦轩就已苍老衰落、形如朽木,即使号称剑仙的剑老也未必能让秦轩起死回生,郡主何必陪在已苟延残喘的秦轩身边历经凶险,还是先回河东或月氏稳妥。”秦轩依旧平和的说出自己此刻情形,看向月鹰云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哀伤之意,倒是如刚刚的话语般含满真情实意,竟是把妖丽的月鹰云听得妩媚的双眸晶莹闪烁。
幽冥教位于吐蕃境内昆仑山脉的积石山上,是天下第一邪教,横行吐蕃数十年,如今竟远来中原投靠了朱温,传言幽冥针是幽冥教用补天石和厉鬼魂魄炼制而成,乃天下第一邪恶暗器,专破武者丹田,迄今为止还无人能解,中了此针者便如秦轩所言只能苟延残喘等死。
“我知道你对我无意更无情,可我如今已无法离你而去,就把我当做月下的影子吧,‘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本郡主毕竟年长你一岁,还是很会照顾人的!”月鹰云强忍眸中泪水,痴痴的望向已挑起帘子的轿厢外,似乎那里已有了月色。
“郡主倒是对秦轩颇为了解,连我的年纪都知道!”秦轩看着月鹰云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不忍,便转移话题,开起玩笑。
“月氏国的富有不是外人能想象的!有钱可使鬼,月氏国能最快获得大唐各地的任何消息,连南诏和契丹也不在话下!”月鹰云又是骄傲了起来,小脸上流露出一丝气愤,看向秦轩的目光似在说你得到本郡主算是赚到了,别人都求之不得,你却往外推。
“……”秦轩闻言不禁心中一动,如果得到月氏国的情报资源将会对沧州有极大帮助,随即又暗自摇头叹息,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卢龙军少帅了,如今已是废人,即使得到月氏国的情报资源又有何用!
“秦公子之前太过顺风顺水,十六岁便达到别人穷其一生也无法修得的化武之境,自当傲气,可试问这世间哪有常胜的将军,难道你不想替秦大帅和唐兴公主报仇吗?幽冥教的鬼教主也是人不是神,既然是人炼制的幽冥针,那就一定有破解之法,剑老昔日曾在积石山大败鬼教主,在幽冥教众高手围攻之下全身而退,一定能为你取出幽冥针!”月鹰云见秦轩暗自颓然,不禁有些激动起来,竟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把正黯然神伤的秦轩说的不禁一愣。
“郡主教训的是!”秦轩苦笑说道,心道自己进入化武之境后是有些心高气傲,没把朱温放在眼里,加之卢龙军于河南道的连番大胜,更让他不能冷静,也许深谋远虑些就不是如今的局面。
“还是叫我鹰云吧,即便你不娶我,我们也可以做朋友,我以后就像你那几个兄弟一样叫你小轩了。”月鹰云见秦轩被自己说的心情沉重,便半开玩笑般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来缓解轿厢内沉重的气氛。
“也好。”秦轩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至少月鹰云表面上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妥。
这一路众人行进的还算顺利,朱温抽调去汴州的宣武军还未回返,洛阳城经过这么一闹,朱温又从洛阳附近抽调了不少人马,伊水一带便少了很多盘查的关卡,王师勇特意挑选的这十名卢龙军将士都是老江湖,一路打点,众人装扮的商队顺利的已快接近商代名相伊尹故里陆浑,过了陆浑便进入熊耳山脉之中,而与熊耳山脉相连的伏牛山脉已在山南东道,到那时众人就可放心西行,直奔剑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