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家一直在蜀地有丝茶和布匹方面的生意往来,李岘对于这位在蜀中做了十几年官,曾两次出任成都知府的蜀中大员庞恭孙的身世背景还是很清楚的。
庞恭孙的祖父是当过宰相的庞籍,这货按理来说应当算是京中的勋贵。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在蜀地做官,起起伏伏,这蜀地的官儿几乎给他当了上遍,反正就是调不回京城,也有可能是这货太能折腾了。
庞恭孙每隔几年,准会干一回开疆拓土的事,把黔地一个土人治理的羁縻州并入大宋的治理范围内,这也是李岘比较佩服他的地方。这些年来黔州、播州、南平军、夜郎、珍州和遵义军几乎都是被这货连哄带骗地把治理地方权力从土人手里收回到了大宋。很有意思的是每次庞恭孙开拓边州,都会有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其在边地纳土生事,所得州县,皆不毛之地,还得浪费钱粮养着,不如弃之。
李岘很难理解这些大宋文人们的思维,难以管理的国土不如一弃了之,所以他们就把交州和趾州给弃了,后来就成了遗祸华夏千年的越南。黔地这些多山的穷地方也是不能要的,万一被朝廷派去那地方当官,是件很可怕的事。
至于北边,就更是如此,比如哲宗年间,好不容易打赢了西夏,占领了银州、夏州、石州和龙州、宥州等地一些地盘,就连宰相司马光等人都上书皇帝替西夏人求情:陛下您看看西夏人现在生活多么可怜,咱们为了和平,把占人家的地盘还给他们吧!
于是无数西军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地盘就被这些无耻的文人们动动嘴,以和平的名义,又交还给了西夏。
庞恭孙这个另类在大宋官场中是绝对要受打压的,所以一直也无法回到中枢,李岘怀疑后来庞籍在南宋文人们笔记中的名声不好,是不是因为受到这货的牵连。
“庞公对晚生办铁厂是什么态度?”李岘问道。
庞恭孙坐直了身体:“支持,绝对支持,想那兴州和兴元府因为你那铁厂每岁多入近十万贯,老夫可是眼红的很呐。”这货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敢情是看上了铁厂每年上缴的税赋。这也难怪,这货弄了七、八个贵州穷得叮当响的边州在手里,现在见到了银钱,眼珠子都能变绿了。
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相处的很融洽,庞恭孙在求财,李岘在为他指明这片穷山恶水之间的生财之道:丝绸、茶叶还有矿产。种地这里哪能与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府相比,只能在这方面多想办法。
酒足饭饱,庞恭孙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走了,李岘在等待他的好消息。因为开矿、筑坝和修路需要很多的人手,他需要得到这位地方官的支持。
恭州(重庆)这个地方在冬天让人呆着很不舒服,李岘还得不时派出自己的学生分作了十多个小队,带着人在周边的山沟里进行探矿活动。这些探矿队差不多三十多人一组,当然会配有毛驴和骡马等来驮运食物和工具。蜀马个头很矮,看起来比毛驴大不了多少,但性格温顺,翻山越岭的能力却比北地的草原马强了许多。
勘探队所使用的工具十分原始,主要是盗墓贼们常用的一些工具:铁锹、铁镐、铁锤、钢钎和洛阳铲。洛阳铲这种东西能够旋转着在地下土层中取样,能够钻入地下将近两丈,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最为实用的探测工具。
李岘现在已经找到了七、八处矿点,只等着庞恭孙再次上门好与他商量着买下这些矿山的手续,结果一直等到过了新年也没再见那老匹夫上门。这让李岘感到很失望,他觉得可能是庞恭孙那货听自己说铁厂需要好几年才能见到效益后,就放弃支持自己的想法。
南平军这地方,刚从夷人手里收回来治权只有十几年,加之本身山多地少,人口就很少,李岘想在这地方建起一座规模不小的铁厂,还是有不少的难度。不过綦江两岸有数十条支流,若是修建水坝工坊倒是水力充足,另外如果是走水路运输,也还算是方便。
唯一的缺憾是綦江通向长江的河道有几处险滩,只能允许小船通行,大船是根本无法航行的,这极大地限制了这条河道的航运规模。
蜀地就这一样好处,过了新年,天气就逐渐转暖,春天随之到来。
到处都是荒山,想改造成茶园和桑林还要有数年的时间才能干成一些,沿着河谷倒是有一些谷地,似乎种粮食也无法维持煤矿和铁矿的生计,还得从外面运粮食进来。李岘正忙得焦头烂额,庞恭孙终于有消息了,不过来的不是庞恭孙,而是两名吏部的官员和几名军官。
两名官员一本正经地向李岘宣读着吏部的调令:不准辞职!鉴于李岘“修道有成”,天家特赐号为“玄妙先生”,授凝神殿侍宸,迁南平军防御使。
李岘听了半天,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等那来自吏部的官员宣读完任命完毕,一人给了他们一封银子,然后问道:“某不是请辞了么,你们这调令是啥意思?”
“这事您得去问庞相公,是他向天家和吏部举荐你修道有成,身怀奇术,陛下自然不会任你放归林下。庞相公那里还有圣上的手谕,您得亲自于他那里领旨谢恩。”那吏部的官员也不避讳,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李岘听了气得牙根发痒,自己这是受了庞恭孙那老货的算计,难怪他这两个月都没见到人了,原来是跑到东京为自己要官去了。自己这防御使说好听点是升了一阶,成了正五品的武官,但却正好在这老贼的手下。如果他以后敢不听话,庞恭孙随时都能收拾自己。
这勋贵家出来的玩意,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那几个武将在李岘从吏部的官员手里接过公文和印信之后,一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将主!”
李岘气得脑袋发懵,他斜着眼看着面前为首的大汉:“是庞老贼叫你们来的?”
那大汉对李岘的不敬言语毫不见怪,看来在来之前庞恭孙那货已经嘱咐过他们了,“是,庞大帅叫我们来听您的号令,今后南平军六千多号兄弟的粮饷我们也只能向将主讨要!”
李岘大怒:“老子不管,谁叫你们来的你们找谁去!”
那大汉却一点也不着急:“目前营中的粮饷还能支撑一个月,大帅吩咐了,反正到时候您走到哪,属下就带着人跟到哪去。另外,大帅有令,叫你明天赶到南平军去接旨!”
“卧草,老忘八蛋!这么快就想给老子带套子!”李岘终于忍不住了,跳着脚对天破口大骂。
那几个南平军过来的军官互相看了看,只当是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