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岘居高临下瞅了瞅左右两侧自己的手下,有点象县令发号施令的样子,这种挺拉风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他先拍了拍桌子:“冬天快要来了,各牧点粮草差不多也准备齐了。接下来我要强调几点:一是山里的狼不少,白天散牧时每群至少得有五人一起同时出去放牧,不得偷懒,二是每个牧卒的冬衣需要配置齐整,注意保暖,皮袍、棉衣、棉裤和毡靴等物不可短缺,若是出现冻伤死病,我只会找各牧点马令的麻烦。三是冬天第三将的训练还会继续,但训练完之后,牧卒每日要注意给战马进行保暖,裹马匹的毡衣这几日就会有人送到各牧点去。四是晚上必须有人值更,如果马匹让人偷了去,大家都知道军法是怎么回事。咱们现在都算是一家人了,这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别怪军法无情。好了,大家还有什么说法,尽可能都现在提出来。”
杨钊首先开口,“各处厩监的报表还是每旬都报一次么?”
“这个必须这样,大家冬天都辛苦些,要不时下去巡查。”李岘点头说道。
“都监,咱这有个问题,马场共有牝马二千三百余匹,今年都过了配种期,还根据报告还是有些牝马现在开始发情,我们还进行配种么?”主管兽医的卢马监看着一份报表说道。
李岘看了他一眼:“有多少?”
“大概有三百多匹。”
“呃……配,为什么不配。”李岘说道,马的发情期一般在三月到八月,孕期是将近十一个月,但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军中没有儿马,骑兵用的公马都是骟马,所以根本没法配种,“种马的问题我来解决。”
“可是都监,这些军马明年春天还要征用。”杨钊拦阻道。
李岘摆了摆手:“无妨,到春天买些骟马把孕马换下来即可,我们只要补齐数量就没问题。”童贯留下来的这批军马大都是河曲马和辽东马,品质还算不错,不繁殖有些可惜了。
为了让秦凤路第三将尽快成军,李岘把手伸向了自家庄园的庄丁,这募兵的效率一下就高得多了,到了九月末,第三将的三千人马总算是招募齐备了。李岘则堂而皇之地长期派出两营人马,进驻到巩州马场内,轮流进行训练。
借着马场的便利条件,第三将差不多每天都要进行一个时辰的马术训练,在几处训练场里来回奔驰。
李岘并不太喜欢骑兵冲阵之类的战术,所以第三将军卒所练习的大多是后世蒙古骑兵最擅长的战术——骑射技能。
只不过他也知道,一只真正的骑军,没有几年的时间是根本训练不出来的。但是这种事,他目前还没有能力办到。
只能慢慢来吧。
九月下旬,这搁在后世差不多已经到了阳历的十一月,早晨起来,地面上已经能够看到晚上残留下来的冰霜了。
第三将的募军计划已经接近尾声,招募的军卒除了李家的庄丁之外,大都羸弱不堪。
没有办法,这个年代,一但成为军户,则脸上要被刺字,标记出军藉和兵种,就跟在军马屁股上打上烙印一般。
这是一种防止军户逃脱的办法,李岘从本心非常反感这种方式。这对人格是一种侮辱,可以想象一个在脸上刻着一行青字的“怪物”以心里哪里还会剩下多少荣誉感。根据他的估算,仅仅是这一点,就能让大宋军队的士气下降两成。
所以这件事他就一直拖着没有办理,也就是说,第三将的军卒是没有黥面的,看起来跟寻常的乡兵一样。
在大宋朝,士兵的来源是招募的,可以想象,除了那些犯罪的配军,寻常人家子弟但凡能吃饱饭,就不会跑来当兵,因为一但当兵,差不多这一辈子就要老死军营了。正是因为吃不饱饭,宋军羸弱,大多是长期营养不良引起的。
李岘是个好官,这是公认的,他从来不克扣士兵的粮饷,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另外他还想法帮那些军官们的家属安排一些赚钱的生意,让他们家里的日子尽可能过得好一些。这在现代是一个老板必须做到的基本事情,却让许多人对他感恩戴德。在这个年代,普通人的要求真的很低,并不要求你能平等地对待他们,只需要跟着你能吃饱饭,就会变得十分忠诚。
秦凤路第三将和巩州马场的官兵都能吃饱饭,而且每隔五天还能吃上一顿肉食,这种事情居然还能引起驻守在定西城、会川城和威德城里禁军们的羡慕。
这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的,普通的军卒如果一个月能吃上一回肉食都算是不错的了。
李家庄园的养殖成本要比寻常人家低三到四成,在李家工坊作织工比在自家织布的收入要多好几倍,李岘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破坏着陇右原本安定的小农经济,并将李家的势力缓慢地向汉中和关中两个方向延伸着。
李岘把巩州马监的位置定在了关川河和钩子河交汇的地点,这里距定西城大约不到四十里地。由于缺乏安全感,李岘一直在申请在这里修建一座堡城。
根据李岘的经验,修筑一座周长二里的土城,大概需要钱五百到六百贯,另外乡兵的伙食大约要一千石左右的粮食,也就是说总花费大约在一千贯左右。这种事情需要报枢密院和骐骥院批准,不过在上面的批文还没有下来之前,李岘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不就是一千贯么,只不过是一百多匹呢布,如果上面不批,他只当是捐给马场了。
驻会川城的五营乡兵要被遣散了,李岘却把大部分人招到了手下当做民夫,因为他想在钩河上修一座拦河水坝,装上几台水轮机之后,就能建一座新的织布工坊。关川河上的水流太大,李岘无法保证拦河水坝的强度,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水坝修在这条支流上。
管家韩湘回来了,从熙州和岷州搜罗了几十户衣衫褴褛的工匠回来。
工匠在大宋国基本上算是最低一等的平民,他们没有土地,是最初的一批无产者,官府视之如流民。工匠们的生活艰难,作为一个现代人是无法想象的。
但韩湘却知道自己家的小官人却是最为重视工匠,甚至认为这些工匠要比那些读书人有用得多。在李家庄园,匠人们的地位很高,反正比庄丁的待遇要好得多。自己这回收罗了如此多的匠人回来,小官人的奖赏一定不少。
李家的工坊基本上都是建在河边上的,修筑水坝需要很多石匠,因为需要安装水轮机的缘故,涵洞里有许多精巧的设计。
韩湘已经与这些匠户们讲好了工价,管吃管住,每人每月有一贯的工钱,如果做的好,主家还有另外的赏赐。这让这些匠人们都喜形于色,冬天基本上没什么活计,往年一到天冷之后,大家都是生活无着,在这个冬天大家终于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这些人大都是世代匠户,靠着手艺为生,但辛苦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置起二亩薄田,依然只能以此为生。
水坝的选址是在一处山口外,再往里是一处峡谷,李岘估算了一下,如果修筑一道三丈高的水坝的话,大概能蓄水数千立方,已经差不多能支撑数百亩河谷两岸农田灌溉所需用水。象巩州和会州一带,适合修筑这样蓄水坝的地点实际上有很多。
中国古代修筑水坝的技术已经很完善了,除了缺少钢筋混凝土,结构和设计都与现代差不多,坝体和涵洞材料以石料为主。
这就需要大量的石材,李岘想用爆破的方式采石,可惜的是手中的火药数量实在有限。
火药在大宋朝已经在军中有很广泛的应用了,但威力太小,而且产量也不足。
这主要受限于土硝的来源和纯度。
宋地只有一些小型的硝酸盐矿,火硝的来源主要是川硝、盐硝和土硝,川硝来自于自贡盐井,盐硝主要出自山西的盐池,而土硝的来源也就是用厕所、墙角和野地里泛起的碱土熬制而成的,其纯度不高,所以一直限制着火药的威力提高。
这让李岘十分渴望得到现如今西州回鹘人所占据的那一大片地盘,要知道哈密-吐鲁番盆地周边地区可是世界上第二大硝酸盐矿资源地。在人工合成铵制造出来之前,硝酸盐矿基本上是人类能够大规模制备工业用硝酸的唯一原料来源。
现在的李岘也只能采用土硝与草木灰混合溶液熬制的土办法来制备火硝,也就是硝酸钾,春秋两季洗硝霜是李家庄园里庄丁们必干的活计。幸好大宋国并没有禁止民间制造火药和烟花爆竹,否则李岘就只能冒险犯禁了。
巩州马监差不多已经成了一座军堡,和大宋通常的军堡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大一些。城内的营房、粮库、草料场、校场、训马场、农田等设施一样不少,还多了两处大马厩。马监规制中的马厩面积过大,足有两千多平方米,李岘则认为这样大的马厩很容易发生马匹互相撕咬、蹬踏等事故,所以要求都改成了小厩,每间厩棚内只安置二十五匹马。
黄土夯筑的城墙防御性能一般,但城门、射台、角楼和护城河等防御设施却一样不少。
在这个秋天,李岘十分忙碌,甚至都无法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