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年关将到,李岘被母亲派人一次次派人催促,只得返回秦州城,在节前要专门去老丈人家一趟。
在宋代,两家具结了婚契之后,女孩子虽然没过门,也算是男方家的人了。赵夫人还是对李岘完婚之事不死心,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他提前把媳妇娶回家来。可李岘一听说那赵家的女孩今年才十五岁,顿时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百般推诿,打死也是不肯现在就成亲。
开什么玩笑,双方才十四周岁,这不是残害未成年么,这要搁在后世那可是要判重刑的。他只能借口这两年正在与西夏人打仗,自己军务繁多,实在是没有时间,推说得等到战事平息了再说。
不过礼节性的拜访还要有必要的。
好在三弟李岩和赵家的老二赵珉在成纪县学是同学,所以也就由他陪着李岘一起去李岘的老丈人家送节礼。这节礼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的荤食和几匹绸缎、青细布,东西没多少,但用几个大箱子装了,占了半个马车,就显得很隆重和显眼了。
李岘和李岩乘着马车往赵家而去。赵氏一族大都聚居在成纪西城这一带,李岘的老丈人家属于前唐时的宰相赵璟这一脉,所以寻常自称以诗书传家,颇有点清高的意味,可实际上他家里也没出几个真正有功名的读书人。
这里离赵氏宗祠不远,马车到了赵家门前,李岘的大舅哥和二舅哥赵玙、赵珉两人在接了通报后出门相迎,站在台阶前拱手为礼:“两位李兄,在下有礼了。”真他孃的虚伪,这赵玙明显看上去岁数比俺大些,还喊人家老兄!李岘心里不免腹诽了一句。
可是还得赶紧和李岩还礼:“见过两位赵兄!”
这俩家伙一点也不客气,欣然受了李家兄弟一礼,然后说道:“外面天寒,两位李兄快到屋里坐吧。”
赵家的院子和李家差不多大,进了正堂,自家老丈人赵坊和丈母娘正端坐在屋中,两旁还有几个赵氏族人陪着,其中有一人李岘还认识,正是巩州功曹参军赵璋。
这回又不是正式的迎娶,倒不用行大礼,李岘躬身向赵坊和赵夫人深施一礼:“小侄拜见伯父、伯母!”
“嗯,安国寻常和那些军汉们混在一块儿,但寻常也该多读些书,总归是文静些才好。”首先发话的却是老丈母娘,而且一开口就是劝诫,看来老赵家也是夫纲不振啊。
李岘久在军中,整天在外面瞎跑,风吹日晒雨淋,面容黝黑,在军中时与杨可世等一帮粗胚们在一起根本不显,但站在赵家这一群人当中就显得相当醒目。赵夫人出身张氏名门,家里做文官的人也多,见到李岘这副武夫的模样后就面色有些不快,所以一开口说话就不怎么好听。
赵坊赶紧出来打圆场:“安国这是在军中,也是身不由己,你看看璋儿,这两年多不也是晒黑了许多。”他把赵璋也牵扯了进来,赵夫人就不好再说武人的不是了,因为赵家现在顶门户的赵隆就是武将出身。这婚事是还他定下的,而且听说宗族里的大佬赵隆也很看重自家这位女婿,否则今天也会派侄儿赵璋专门过来帮着待客了。
李岘有些尴尬,这一见面就不怎么讨丈母娘的喜欢,看来前景不妙啊!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找了两个土蕃小妾的事被赵家知道了,让丈母娘十分不满,这事李岘也有些心虚。
赵坊连忙岔开话题,向李岘介绍自家亲友,三位同族的长辈,一位得称呼叔祖,另两位是赵坊的堂兄弟,剩下的五人包括赵璋在内都是自家未婚妻的族兄。大家一一相认见礼,算是认识了,大家说话都很客气,这秦州城的男人们大都听闻过一些有关李家十七郎的传说,倒是没人敢轻慢对他。
大家闲聊了些边地战事和生意上的事情,就开了酒席,这节前拜会丈人家是要一定留顿酒饭的,要不也不用有那么些同族亲戚出面作陪。
三位赵家长辈看来是作了些功夫的,酒至半酣,就提出想送几位家中子弟进到李家庄园的学堂学习“术法”,李岘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大家都是初次见面,言谈间都有些局促,唯有赵墇早就与李岘混得很熟。
“家叔准备过了上元节就一起去你在清水县的铁工坊里瞧瞧,你得多留点心,这些老家伙都是沾便宜的主,小心到时吃亏。”赵璋咐在李岘的耳边小声嘀咕。刚入冬时,李岘送给过他一把好刀,据懂行的匠人估计,这刀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宝刀,在东京能至少能卖到300贯以上,这货一下就把李岘当成了自己人。
“另外还有谁?”
“小刘相公、苗履和何灌,我听说很有可能种帅也要过来。”也许是因为高俅殿前禁军都指挥使的原因,刘仲武在攻下会州城不久就被天家召见,去了东京,连年都没在家过。西军将领在秋冬季节进行了一些调整,除了刘法依然还呆在熙河军主帅的位置上外,刘法的副手姚古调去了陕西路,出任环庆路经略,苗履成了刘法的副手,而赵隆则调任秦凤路招抚副使,原湟州知州何灌任兰会路招抚使兼兰州知州。
李岘吓了一跳,这么多不要脸的老货,那不得吃死自己:“是得认真应付,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
赵璋一听,得,这把自家的叔父赵隆也算进去了。
“你多时就回去?”
“过了年初三就得动身,那边事忙得很。”
一旁听着的赵坊吓了一跳:“怎么,边界上有事么?”
李岘摇头:“没事,是青唐州那边有些公务。”
赵坊轻舒了一口气:“这就好,这战事不休不止,总是不能让人不得安生。”
李岘也有些无奈,民心思安,可是西夏人总是不安分,这也没有办法。
吃罢饭,起身告辞,却见厢房的窗户纸上抠出来个窟窿。李岘不由摇头暗笑,小丫头家家的,想看就看呗,何必躲躲藏藏。只不过等出了院门,才觉得有些吃亏,自己被人家瞧过了,可却是咱却还不知那没过门小媳妇长得啥模样?
不太公平啊!
于是偷偷一脚就重重踩在了二舅哥赵珉的脚背上,看着他脸色扭曲,却又怕因失仪遭受长辈呵斥的神色,心情顿时又开朗了起来。
冬天的天色真的很好!
没有任何污染,天很蓝,云彩也很白。
堂兄李瑞终于在节前从蜀地赶了回来,这个年头通往蜀地的道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先得到凤州河池坐船,沿嘉陵江南下,到了利州在昭化城下船,然后走剑门关到成都。况且李岘还让他去恭州和南平军(綦江)买地和山林,能在大半年内回来就还真的不错了。
红茶的制作过程比绿茶只是多了一道发酵工序,但口感绝不相同,因为茶叶里的大部分茶多酚在氧化后转化成了茶黄素和茶红素。相对于绿茶,红茶更适宜烹煮,分解油脂的能力更强,也就是说更加适合草原民族的饮食习惯。
陇右一带人的生活和饮食习惯与胡人相近,在吃饱了饭之后再喝一杯煮好的红茶,确实有助于消化。
现在李家父子三人就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色泽澄红的茶汤,一边商量着这份新的生意。茶叶本身就是一项大宗生意,否则喜欢敛财的大宋官府也不会将其列入官卖品。只不过在神宗年之后的管控没那么严了,允许商人自行收购和自运自销,官府只负责收购。
由于李岘与土蕃和羌部的大部分首领关系较好,贩卖茶叶在李家也算是一项大宗生意,仅仅次于自家的布匹生意。现在一种新的产品被开发出来,在生意场上一向头脑和嗅觉很敏锐的李峦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商机——如果这东西在草原是深受欢迎的话,李家有可能拿到西北茶叶交易将近一半的份额!
这意味着什么?每年数百万贯的贸易额,即使是仅获利两成,那会是多少?想到这里李峦的毛孔里都往外散发着兴奋。
李岘看到满脸通红的大哥和一脸无所谓的老爹,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做生意方面自己的老爹确实没什么天份,“这事我看由大哥去蜀中主持吧,当然陇右这边收货和出货就只能父亲多操心了。咱家的商行都运转正常,无非就是增加一项新的货品罢了。”
李峦站起身来:“我得尽快准备,破五拜完宗祠之后就动身,须得赶在春茶之前就安排好收购和制茶事宜。还有这发酵之法应当严格保密,需由自家可靠的人来经手。”
李岘笑道:“大哥还是太贪了点,这茶叶发酵并不难琢磨,实际上咱卖的茶叶里就掺有没焙干好的半发酵红茶,只不过是混在绿茶里面,大家寻常没注意到罢了。这独门生意,做个三、两年就好,时间久了,反倒容易让人眼红。我觉得咱家先做,等生意好了,别人家愿意掺和也就随他们,当然能够大家合作一起赚钱最好。”
李峦点了点头:“这事到后面我会考虑的。”
李岘稍微放心了一些,陇右这地方,在几年后实在是风险太大了些,家中能避居到蜀地,确实要安全得多。他弄出这红茶生意来,也是存了一些这方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