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刘法早已经没了西军第一猛将的气势,惶惶若丧家之犬,披头散发,衣甲不整。头盔早不知在哪里跑丢了。他也不敢怎么停留,在稍事喘息之后,只能继续连夜沿着山谷向南逃窜。
不过他还确实挺能跑的,在黑夜里翻山越岭,居然一口气跑出了七十多里出去。为了逃命,老刘真是拼了老命了。
天快亮的时候,刘法已经逃到了喀罗川河谷,眼前一片开阔。
刘法此时身心俱疲,这一夜之间,军卒又多有失散,此时仅剩下一千余人,都开始跑到河边饮水休息。众人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饭了,只能拔些青草暂时充饥。
这时,翟进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帅赶紧上马,盖朱危城的夏军已经发现我们了,城内的夏军骑军正在准备出城!”
刘法吃力地爬上战马,环视四周,此时手下军卒已经体力尽失,就算听到了西夏人来袭的消息,依然有许多人没有站起来。反正跑是不想跑了,都站在原地等着和西夏人拼命。
刘法见此,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特么的,难道老夫今天要死在这么?!”
他不再理会那些不愿逃走的步卒,只带了三百多人跑到了一座小山上,往盖朱危城方向一看,却远远望见刚刚出城的一队西夏骑兵又缩回了城中。
过了一会儿,却看到一大队骑兵从城门绕了出来,打的却正是宋军的旗号。
刘法见到旗号不由哈哈大笑:“好,何仲源果然没有负我,他派的援兵来啦!”
站在山坡上的宋军也是一阵欢呼,这绝处逢生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那一大队大宋骑兵在听到这边的欢呼声后,果然分出了一小队人马向这边而来,其余的大队兵力依然在监视着城中夏军的动静。
那一队骑后跑了过来,唯首的却是王禀,这让刘法有些诧异。
却见王禀到了山坡前翻身下马,抱拳对狼狈不堪的刘法说道:“末将参见刘帅!”
刘法赶紧伸出双手扶住王禀:“正臣啊,多谢你,来的正是时候,否则今天老夫可真是要交待在这里啦!”
王禀回答:“好歹算是赶上了大帅,也算是老天保佑。”
刘法有些疑惑:“怎么是你过来的,何仲源的人呢?”
“何灌还被西夏人挡在喀罗川南面呢,他怎么能过来?”王禀说道,“是文帅让我们来的,若不是李安国硬拉着我只带了轻骑出来,恐怕还来不急求援大帅,刘帅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安国。”
“李安国人呢?”刘法问道。
“他说带了一半的人马往北边天藏寺城去吓唬一下察哥,省得他在咱们的败军后面穷追不舍。”王禀回答。
“你们已经知道老夫战败的消息啦?”
“正是,昨晚上遇到了几队从统安城方向逃过来的骑军,所以安国决定让我在这里等着收拢败军,并等着求援大帅。所以你们刚出山时我就接到侦骑的报告连忙赶了过来。那些西夏人还真的胆子够大的,居然还想出城围攻大帅!”
“好啦,带着吃的没有,老夫已经饿坏啦!”
“有,有!”王禀连忙对自己的手下说道,“都把吃的拿出来,先分给逃出来的弟兄们!”
在河边休整了一个多时辰,刘法和一群残兵败将们终于算是恢复了一些,同时又陆续收容了一些溃兵。
随即就远远地看到李岘带着大队骑兵从北面赶了回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啦,没想到看到您居然能完好无损,实在可喜可贺!”李岘一句话就把刘法给气乐了。
“特耐耐的,这回老子打了个大败仗,算是丢人到家啦,连你小子也跟着看笑话!”刘法愤愤不平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老刘一见着李岘,就觉得心情一下变好了许多。
“你本来也打不过人家察哥,有什么好生气的,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李岘撇着嘴,“李察哥能调动西夏在河西所有的军队,你手上能有多少人?”
“反正那小子败在我手上的时候多,我就是只吃了亏罢了!”刘法显得很不服气。
“得了吧,人家那是没跟你动真格的,李察哥若是搬出所有的西凉军和右厢军出来,你真的能扛得住?”李岘说道,“您老手里的兵没人家多,权力没人家大,要是不意识到这一点,早晚还会吃人家的亏。”
“也不用吃亏了,老夫估计回去之后就得降职,恐怕想报仇都没啥机会了。”刘法有些郁闷地说道。
又休息了一会儿,刘法想让李岘带的骑兵带着逃出来的步卒,两人一马,赶紧撤退。
反正这里绝对不可久留,快点跑回兰州才是正事。
至于处分降职之类的事,老刘倒也很快就想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实在不行自己今后的主业就是贩私盐了。
只不过李岘却不准备轻易放过西夏人,他命令辛永宗、高用和姚炳各带着两营骑军,在周围是一边撤退,一边四出劫掠。另外还是为了历练一下自己手下的这帮少年亲军,这些少年们也应该在双手上多沾些人血啦。
同样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来看,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既然卓和喃军司的主力在喀罗川(庄浪河)南一线与何灌的大军进行对峙,现在李岘不趁着敌人后方空虚的机会纵兵劫掠一番,感觉有些亏损。这大军出去,此番消耗可是不少,不多抢些牛羊回去,这趟出来除了救了刘法这老货一命外,保证会严重亏损。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出现这么大的亏损是件很难忍受的事情。
所以在西夏人眼里,主导此事的李岘便化身成了一个恶魔。
在见过了太多的流血死亡之后,李岘的心肠已经变得比铁还硬,比冰还冷。
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残雪消融,翠嫩的青草刚刚从荒野里钻了出来,就沾满了鲜血。
苍茫的荒野间不时有一道道的黑烟升起,微风徐徐,耳边不时会传来喊杀声、马蹄声和西夏人的惨叫、哭喊声。不久,李岘就看到一营骑军在驱赶着牛羊,押着一队西夏人向着大队人马汇聚而来。
李岘挥了挥手,又一营骑兵离开了大队,继续向前方的两侧开始出击劫掠。
第三将和王禀、辛永宗的手下轮番出动,一边向兰州撤退,一路沿着喀罗川两侧丰沃的河谷地掠劫过去,所过之处,惨绝人寰。
这种时候,只有最精锐的西夏斥候小队也能与宋军的骑军骚扰周旋一番,但他们的人数太少,根本无力阻止这样大规模的骑兵劫掠和屠杀。
高用领着人带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党项人来到了李岘面前,唯首的一个老者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站在李岘面前后,赤红着眼睛对着李岘高声叫骂着:“你们这些魔鬼,晋王和我儿是不会饶过你们的,用你们的头颅祭奠老夫!”
李岘用很疑惑地看向高用,这老头倒是硬气的很,汉话说的也很标准,看来有些身份。
“这老家伙身边有十几个护卫,足足死伤了几十个弟兄才把他捉住的。听他手下的奴隶们讲应该是西夏皇族的人,好像还是伪王的叔叔什么的。”高用回答道,一边命人用毛巾塞进了老家伙的嘴里。
“皇族?这西夏皇族不又改回李姓了么?”李岘有些奇怪,又命人将这老头的手下分别审讯了一番。
原来这老头名叫嵬名义忠,还真是李乾顺的族叔,但属于嵬名家族里的顽固派,死守着嵬名氏,不肯听从皇令改姓,所以并不为乾顺所喜。乾顺和察哥兄弟俩逐渐掌控了西夏的军政,由于怀疑卓罗军司的大将仁多保忠与宋国勾结,也可能是为了夺取仁多家族的军权,夏王乾顺找借口将仁多保忠削职为民,任命出身皇族的嵬名峻忠取代仁多保忠执掌卓罗和喃军司监。
这老头就是嵬名峻忠的父亲,此次带着一部分族人前来卓罗军司投靠儿子,不成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李岘手下的骑兵。一场小规模的激战下来,护送嵬名义忠的一小队骑兵被歼灭,嵬名家的族人也死了不少。
“看样子这老家伙能值不少钱?”在听完汇报后李岘看着一旁的刘法说道。
刘法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嵬名义忠,这老家伙嘴被堵住了依然在挣扎着不断发出声音来:“怎么,你准备把这老家伙还给嵬名峻忠?”
李岘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他原来是条好汉,年青时应该杀过不少人,就是不知道二十年后还是不是?梁超,你去把他脑袋砍下来,老子最讨厌这种倭寇的发型了!”
“诺!”梁超答应一声,跳下马来,一声不响地抽出腰刀,随着刀光一闪,嵬名义忠白发苍苍的头颅就飞了出去。梁超站在原地转头看向李岘,任由嵬名义忠的无头尸身上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刘法的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浑身浴血的梁超,然后才对李岘笑道:“这小子是个狠茬,需要好生调教!”随即他又转向了高用,“放了一个夏人,让他把这脑袋给察哥送过去。”
这老家这场大败仗下来,郁闷难消,这是准备给李察哥送些腻歪。
既然你让老子不好过,那你也别想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