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幕的恐怖场景,别说这些匆匆组建,缺乏有效组织训练的农民军,即便是正规部队,也难受承受和直视。
“啊,啊,啊,这是地狱,地狱……”
侥幸躲过一劫,沾染同伴鲜血,从尸海中爬起来的士兵,状若疯狂的大喊着,然后不顾一切的向后逃去。
“我不造反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娘,娘,娘,我想回家……”
此刻的他们,是多么的无助。
他们不再是士兵,他们不再有反抗的勇气,只是一群无家可归,找不到家的可怜孩子。
他们丢下刀枪,丢下盾牌,丢下弓箭,丢下能丢下的一切,就为了能够尽快远离这里,远离那一群要带他们去往地狱的魔鬼。
兵败如山倒莫过如此,仅仅不到一分钟时间,两千人的队伍,包括刚从攻城中撤退下来的人,在恐慌的蔓延下,扔下攻城器械和武器,也加入到了溃逃的人群中。
看着彻底崩解的部队,身为主帅的周崇玉只是木讷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前仿佛只有那一片尸山血海,完全被惨烈的红色填满,身旁的王行大喊道:“稳住,稳住,不要逃,不要逃。”
但是,周崇玉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敌人不是冲到近前交战,而是停留在一百多步开外就发起攻击。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武器真的有那么恐怖,相隔一百多步开外,不但如此凶猛,而且有如此可怖的杀伤力。
“神兵吗?真的有神兵吗?”周崇玉嘴唇微动,喃喃自语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眼看着对面的阵形迅速崩解,士兵开始不顾一切的溃逃,唐宁立即沉喝一声,“停止射击。”
命令迅速的传达下去,MG42的恐怖声啸戛然而止,有几个反应慢点的士兵又砰砰的开了一枪。
随着几声零星的枪声渐歇,整个战场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唐宁没有下令前进,所有士兵只是保持着攻击姿态,不发一语,任由对面的人群继续溃逃。
“将军,将军,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行阻止溃逃的士兵无功之后,知道无力回天了,便勉强召集十多个没来得及逃走的部下回到周崇玉身边。
可是,周崇玉依然无动于衷,眼神中只有悲哀和萧瑟。
周围的士兵都逃散一空,站立着的十多人便孤零零的显露了出来。
看着对面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里,有几人腿一软的直接跪倒在地。
还有几人,嚎叫一声,再也不管周崇玉和王行,撒腿就往后逃。
王行本想阻止,但话到了喉间,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因为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蔓延至全身每个毛孔的恐惧。
因为他自己清楚,只要对面手指一动,他王行将死无葬身之地。
“别管我了,你们自己逃吧。”似是到这个时候,周崇玉才醒转过来,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重叹一声的说出这句话。
王行本想再劝一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匆匆的道了一声将军保重,然后直接一个转身,飞奔而逃。
剩下的士兵连滚带爬的跟上。
在踏出逃亡的第一步,王行那原本有些骄傲的信仰,顿时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求生渴望。
他祈祷新军士兵不要开枪,他祈祷唐宁不要计较他在红莲山上的无礼,他祈祷……
他有很多需要祈祷,似乎也只有不停的祈祷,才能分散那席卷全身的恐惧感。
一路狂奔不知道多远,到实在跑不动了,王行才勉强的回头看了一眼,视野中除了几个部下,再也看不到一个其他人影。
王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然后整个人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仿佛重生了一般。
偌大的临时营地,除了一地的尸体和散乱的各种武器,以及不时传出的伤员呻吟声,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还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新军士兵在唐宁的带领下,沉默的走了过来。
澄海县城的城楼上,此时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原本已经疲惫得站不起身的士兵,没有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休息,而是努力的爬起来向远方眺望。
伤员也止住了痛叫,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有莫大的吸引力,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忘却了伤痛。
知县刘珙在先前不久,在守城军官派人的通报下,才匆匆赶到,爬上城楼后,刚好看到了新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两千敌军的恐怖威势。
面对亲眼看见的一切,刘珙的心中五味杂陈,有兴奋,有惊颤,也有不可置信。
远方,一队士兵正缓缓的向着城门方向而来,他们人数不多,充其量只有两百多一点。
这么点人,如果放在之前,不管他们有多精锐,在巍巍城墙面前,守城的士兵包括刘珙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此时此刻,那队士兵的脚步不快,但他们每靠近一步,都带着一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人生不起任何匹敌之心。
刘珙目光凝视,扶在城墙上的手掌不禁微微用力,此时他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无数念头。
敌军终于被打退了,而且是大溃退,短时间之内肯定是无法再阻止有效的进攻,澄海县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但是,一支比敌军更恐怖的力量正在向澄海县城压来,他们是他刘珙派人请来的援军。
此时此刻,他们是敌是友,刘珙已经不敢保证了。
所以,现在的刘珙不知道要不要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如果对方只是假途伐虢,待进城之后,将澄海县城一并拿下,恐怕他刘珙就是澄海县的罪人了。
可是,如果将提供巨大援手的友军拒之门外,似乎又失了道义。
唐宁要是有心拿下澄海县城,这便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借口了。
正因为如此,刘珙显得非常的为难。
守城军官似乎看出了刘珙的纠结,他出声道:“大人,在他们面前,我们开不开城门,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啊,反而还会激怒他们。”
刘珙听到,不由一怔,是啊,面对这样一支队伍,以此时澄海县城的力量,开不开城门,又有多大分别呢?
万一唐宁不想攻击县城,此刻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反而会让事情变得很糟糕。
想到此,刘珙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