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制度何等森严。

四海龙族为万妖之首，曾经风光无限，但在天庭眼中，仍是无足轻重的下界妖蛮。

任何种族，在称呼后加“蛮、夷”二字，便显得与名门正派格格不入，对那些苦心修行的正统仙家而言，任何不属于人类范畴的妖族之流，都可被视作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邪魔外道。

难怪当初妖王之王孙悟空会一怒之下，提根铁棒，打灵霄宝殿？

妖族与天庭……

甚至是龙族与天庭的恩怨，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那场战役，龙族代表天庭出征，在九洲界神话史，被称为“东海阁之战”。

战争是残的，战争的结果四海龙族损失惨重，最后虽赢了战役，各部龙族皆得到天庭敕封……龙族也名正言顺成为妖界正统传承道路名副其实的第一仙门，但付出的代价却极大。

……

敖腾离开他那残破不堪的宫殿时，迎面扑来缕缕红色雾霭，打湿他的脸。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把手淡淡的红，凑到鼻子闻时，一股血腥味冲了来。

他在心里说，命运可能已经注定了。

的确。命运有时候在一个人身注定很多东西，只不过有人发觉了，有人毫无感觉。

当他一只脚迈出战场，抬头面对那个曾经气势如虹的东海阁，亲眼目睹他的族人们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时的场景。

只有敖腾清楚的知道，那一天，是他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敖腾，也逐渐忘记那些龙族子弟的模样，直到那些记忆，在它的脑海中，化成最后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龙族，一个存在历史悠久的古老种族。

却因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险些被灭族！

战后的结局，除了得到天庭并不高神位敕封与那些少到可怜的奖励外，他们还得到了什么？

——无数族人的惨死？

——还是龙族近百年、近千年都不可能恢复至鼎盛时三分之一力量的可悲结局？

受损最严重的就是东海之滨的东海龙宫。

没有人能说清楚，身为东海龙族首领的敖广，在接受天庭敕封后，那一刻内心深处的煎熬……

当时，敖腾就在他身边。

敖广听到高高在的大能者亲自对龙族的敕封与奖赏后，敖广露出近乎凄惨的笑容，扭头质问般向敖腾寻找答案“十六弟，你……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我无数龙族子民，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东西！”

敖腾从他的言语中听出太多不甘与无奈。然而，当天的敖广，表面仍旧是开开心心的接过法旨，当着那位护法天尊的面，无比恭敬的朝垂帘后的玉帝磕头。

掷地有声，砰砰作响。

他们无能为力，只有接受。

他们……不想被灭族！

磕到最后，那位无比高大尊贵的护法天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用他雄浑声音，郑重道“得了，敖广！陛下已经听到了你的忠诚，还不快带着天庭对你的赏赐，离开这里！”

那一刻，敖广几乎是崩溃的。

在笑声中崩溃。

因为那一场战役，他四海龙族无数子民身死道消，天庭没有说动用无边法能，强行复活龙族万千子民，而只用了那些在敖广看来一文不值的爵位头衔以及几乎少的可怜，可以忽略不计的赏赐……

就这样打发了他？

像是在赶跑一个乞丐，一个无足轻重，人微言轻的失败者？

敖广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被触动了。

如果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那么敖广的逆鳞与因此对天庭的怨恨，也是从那时产生的。

只是当他抱着那一叠叠看似厚重的敕封与赏赐，准备将之抛在地，重新登天，与灵霄宝殿高高在的执法者好好谈一谈这些条件的时候……

他看到的只是那位挡在垂帘面前的护法天尊——那个始终眯着眼，笑眯眯的，仿佛永远都表现出温柔敦厚、和蔼可亲的仙，却让敖广感受到深深的畏惧。

身为天庭护法天尊的高大男子，身后悬浮着一柄巨剑虚影，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却蕴含着极具破坏力、剑拔弩张的强悍威力。仿佛触之即死的恐怖气势，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身为东海龙王的敖广在那柄威严巨剑下，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身穿白袍的剑仙笑嘻嘻的看着他，用一种近乎温柔到令人恐惧的声音询问“龙王，还有什么事吗？”

敖广没有抬头与他对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敖广只能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小声回答“小……小龙……告退。”

高大男子身后气息内敛，却仍显示出随时拔剑而出或蓄势待发的紧凑感，几乎压的敖广喘不过气，敖广真想快些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双腿似乎如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只有跪在地，等待那位高大男子的声音。

高大男子朗声一笑，随后面对在场文武群仙，沉声道“诸位都看到了吗？东海龙族对我天庭还真是忠心耿耿！我天庭众仙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在场又是一阵哗然大笑，敖广面红耳赤。

“龙王，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这话原本听起来是最正常不过的客套言语，但在敖广耳中，却格外刺耳。

奇耻大辱！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

在护法天尊的面前，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心都不敢有，他害怕这完全实力的碾压，倘若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对方会不会立刻察觉？会不会干脆一剑劈过来？

当敖广颤巍巍走出灵霄宝殿后，他眼中的清澈变得浑浊，他的怨恨，如日中天。

这就是天庭对妖族的待遇。

这就是天庭对妖族的看法。

他们始终都不会真正相信妖族的臣服。

他们更不会真正直视妖族与天庭的关系。

特别是当几千年前，发生的那两场大闹天宫战役后，天庭始终都没有真正接纳这个存在历史相当悠久的种族。

也难怪凡俗世界的道人奉行斩妖除魔，美其名曰“除魔卫道”，即便当真失手斩杀了世真心向善的好妖，也不会遭来天谴，反而在他们眼中是一件大功德！

荒唐！

荒！

唐！

敖广匆匆回到东海，临降落到海面时，遥遥回头，层层凝聚的云雾，仿佛就是阻隔了天庭群仙与龙族的距离。

更是阻隔了天庭仙人对妖族的偏见。

敖广的心仿佛都在滴血“难道我万千龙族子民，就这样白死了？”

随他一起下界的敖腾在几天后又被带了天庭，重新治罪。

敖广想阻止，却被警告，刚得的封赏，难道想功亏一篑，岂能节外生枝？看似那位神官是在替自己考虑，敖广却心知肚明，天庭还需要他维持两界短暂平衡，即便敖广随敖腾登天，替敖腾求情，恐怕也无济于事。

一想到这，敖广内心深处的怨恨就更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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