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勤被责令在家中思过,心中却是想着赶紧休了宋家,好让女儿嫁到异邦享福。林夫人虽然不舍得女儿远嫁,但也知道不能阻拦。正在张罗着为林月影收拾行装,圣旨便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业勤身为朝廷命官,不仅未能为圣上分忧,甚至因家中琐事贻误国事,令其在家思过,却仍未能管束家人,以至其婿宋启扬做出有损国体之荒唐事。现削去宋启扬的一切官职,贬为庶民。驳回其女求休夫之奏折,林氏月影应恪守妇道,与夫家同心同德,助宋启扬脱离困境。责令林业勤与宋家共同分担债务,以挽回朝廷颜面。”
林业勤硬着头皮接了旨,封了红包,可李公公却没要。林家出了这样的事,撇开关系都来不及,怎么还能再拿他的银子,万一一个不好把自己牵扯进去,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爹,女儿不要再跟宋启扬生活在一起了,已经这么多天了,他在赌场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自己在大牢里受尽折磨,又落魄街头以乞讨为生,这一切都是宋启扬害的,现在还要给他还债,以后的日子必是艰难的很。
林业勤也是不想看着女儿受苦,可是圣旨已经下了,若是不照办,就是抗旨,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不知公公还有何事?”按理说公公传了旨就应该回宫了,可这人不但不走,还一副看热闹的高兴样子,林业勤气不打一处来,可今天传旨的李公公是从皇帝还年幼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万万不能得罪,只能赔笑的问着。
“老奴要看着林大人把宋启扬从赌场里赎出来,才能回去复旨。”
“这……”圣意难测,皇帝的做法摆明了就是要把林家置于死地。林业勤自问没得罪过皇家,可是即便得罪了,一道圣旨就可要了他们全家脑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李公公……”林业勤从自己身上解下佩带多年的玉玦放在他手里,“下官愚钝,不明圣意,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李公公看这玉的成色极好,又见林业勤一脸的困惑,笑了笑说:“林大人,当年林夫人过世林小姐出走,圣上可是龙颜大怒。按理说即便你是朝中一品,可这毕竟是官员的家事,皇上自是不会管的,你可知为何独独你的家事令皇上如此上心?”
“想必是因为关老将军吧?”
关家不仅是开国元老,还为守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军中大半将领都是关谨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他已经不再带兵,关家也没再有人参军,可风头正劲的将军冷文卿是他的孙女婿,顾硕是以参将的身份随军,若是他立了战功回来,迎娶了关月荷,关家便又出一位将军。若是惹恼了关谨,他振臂一呼,必有百万大军誓死效忠,皇权便是完了。
李公公看着他头上不停的冒冷汗:“林大人看来已经想通了。”
“实不相瞒,如今的林府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下官手里唯一值钱的便是这座宅子,而这宅子……说来惭愧,这宅子还是当初夫人在世时置下的。”
“还有嫁妆呀。”李公公看似好心的提醒着。
“嫁妆?”林业勤突然觉口舌发干,“是蝶衣回来了?”
林府唯一有嫁妆的便是关家小姐,他怎会想不到?
“她若是想要回自己应得的那份,说一声便是,何必非要搞得宋林两家都不得安生?”
李公公听到他的喃喃自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一声,你会给吗?心中虽如此想,表面上却仍是和善:“林小姐孤身在外这么多年,不痛快的事总是有的。关老将军知道外孙女受气,自是心疼不已。林大人求得林小姐的原谅后,关老将军自然也就不会再记恨林大人了。”
“公公说的是……”求自己女儿的原谅?林业勤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面子已经丢干净了。
“林大人?”
“多谢公公提点,可是下官着实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女儿?”
“这倒是简单……”李公公叫过来一个小太监,“去天下赌场问问林小姐的下落。”
“我的女儿怎么会在赌场?她可是做了令家族蒙羞的事?”
“林小姐多年来下落不明,也不见林大人着急,现在怎么关心起来了?”
林业勤被李公公讥讽,却只能干笑以对。
下人进来禀道:“老爷,三公主带了人来,说是要迎娶小姐。”
林业勤立刻变了脸色,有些结结巴巴的对李公公说:“这……这定是误会,下官出去跟他们解释清楚。”若是让皇帝知道自己一女二嫁,可就什么前程都没有了。匆匆向妻女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便跟着下人匆匆出去了。
李公公虽是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却假装没看见。
“林大人,你的女儿呢?”外番使节也不客套。
“这……发生了些事情,我的女儿不能嫁了。”林业勤只得照实说了。
三公主哼了一声说:“既如此,我们也不勉强林小姐,但是赔偿,我们还是要的。”
“府内突遭变故,这赔偿怕是付不起了。”
“是吗?那就看有什么顺手的拿上几件吧,也不算白走这一遭。”说着抬脚就往里走。
“三公主,使不得……”林业勤虽是男子,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三公主则是弯弓射箭上马提枪无一不能,随便一挥手,就把林业勤推的倒退两步。
“见过三公主。”李公公给她行礼,也不阻止,只是揣着手看三公主的人在百宝格上挑挑拣拣。
三公主在来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有特殊标记的东西不能动,翻来找去,竟没有一件东西能拿的。
“林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品,这家里的东西竟没有一个能被本宫的下人看上眼的。”三公主在首位坐了,假装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公主……”林业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百宝格上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她的手下明显是在查找什么,可是自己又不能说破。
李公公可是看的明白,三公主也是来难为林业勤的,只不过是为了帮林蝶衣,还是应了银发紫眸人的情,这就不好说了。
“公公,玉公子和林小姐同在宋府。”派出去的小太监回来了。
还不等林业勤有反应,三公主站起来说:“即是没有看的上眼的东西,本宫也就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林业勤业也明白过来,三公主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林大人,嫁妆……”李公公又好心的提醒了一次。
“月影,把你的嫁妆拿出来。”林业勤知道是躲不过了。
“爹,那是女儿的……”
“连命都要没了,还要嫁妆何用?”林业勤吼了起来。
林月影不情不愿的回到闺房,磨蹭了好一阵才出来。
林业勤也进到书房,拿了不少东西出来。
李公公瞥了一眼明显收拾过一番的林月影,又看了看林业勤手里的票据:“林大人,这些就是当年关小姐的嫁妆?”
林业勤知道不够数,连连作揖说:“李公公,求你定要帮在下打个商量。”
李公公又和他商议了一阵,才与林府一家人出了门。拿人手短,不得已地做了和事佬。
“既然公公如此说了,若不能减些反倒显得我小气了。”瑹瑀瑄一脸温和,“不知林大人能出多少?可别跟宋老夫人似的,拿着一千两银子就想打发了。”
“玉公子那里话,林大人怎能与那妇人相提并论。林大人,拿出来吧。”
林业勤看着李公公与林蝶衣似乎颇为熟络,正在纳闷之际听着有人在叫自己,愣了一下转向身后,林月影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里的盒子给了父亲。
瑹瑀瑄看着那盒子冷笑了下:“我可是听说当年关大小姐出嫁,光是拉嫁妆的马车就排了半条街,如今却只有这么一个盒子,难道当年的马车上装的全是石头?”
林业勤解释道:“大部分的金银首饰都存进了铺子,盒子里面放的是票据、地契、铺面凭证等物,当然,确是用了一些,还有些在宋家。”为了升官,上下打点自是少不了,而那些钱全是从嫁妆里出的。
“林大人用了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可知道?”林蝶衣虽是面带笑意,但声音不带一点温度。
林业勤见林蝶衣终于正视自己,却开口称林大人,心中不快,但赎回女婿还要靠她,只得压着怒意说:“夫人自是知道。”
“一共用了多少?”
“本官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我母亲的嫁妆可不是区区三十万两之数,林大人没有私藏吧?”她可不信林业勤能把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
“本官岂不是那宵小之人?”
林蝶衣冷哼一声,转向李公公问道:“李公公,你可看过盒子里的东西?”
“看过了,里面有十几间铺面,一百来件首饰的票据,和京郊附近的几张地契。还有一些当票,是被宋家逼的没法,林大人也是不得已,当然,他会拿钱出来赎当。”
“就这些?”
“只有这些。”
“李公公,你觉得这些东西能装几辆马车?”
李公公本以为在众人面前,一个女子是不会好意思计较这些,以免落得个贪财的名声,可这林小姐竟是寸步不让。
林业勤见李公公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无奈的说:“当年的马车拉了不少家具古董,有一些已经搬去宋家,听说都已被宋明抵了债。其它的不方便运来,还在家中。林府的地契也在里面,总可以抵一些吧。”
“这宅子还不是我母亲出钱买的。”
看着女儿讥讽的眼神,林业勤的身体开始发抖,太像了,仿佛夫人又活了过来,这样的眼光总是让他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毫无意义。
“林小姐,这钱财乃身外之物,而且林大人目前境况就是如此,你再逼他,他也拿不出更多了。”李公公万分后悔,自己真不该因贪图那些钱财而趟进这滩浑水。林业勤私自挪用了夫人的这么多嫁妆,定会被世人所不齿,而自己还得硬着头皮给他求情,这次真是亏大了。
双方正僵持着,林月影嫌弃的说:“给你多少拿着便是,如此斤斤计较也不怕别人笑话,真是有**份。”
“我自幼没了娘,本来也没什么身份,不过却还是比你强些,最起码我不会霸占了别人的东西还洋洋得意。”
“你有什么可让我霸占的?”
“你这一头的珠翠,满身的金银,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了?你怎么不说金鸾宝殿也是你的?”林月影满脸的鄙夷,可她母亲却是手足无措。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李公公,还请你做个见证,我母亲的嫁妆,每样东西上都有一个特殊的记号。”
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有一个小太监上前。
林月影只得从头上拿下一根金簪:“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
“李公公,你可在这金簪上发现了什么记号吗?”
“老奴是发现了一个标记,似乎是一只鸟。”
“这鸟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鸟……咦……怎么刻了三条腿?”
“上面刻的是三足鸦,李公公,你是否知道我的外祖父曾经抗旨?”
“自是记得,老奴当年还是个小太监,宣圣旨时老奴就在当场。那时关老将军年少英雄,先皇想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许配与他,可老将军竟宁死不从。先皇念他有恩于朝廷,只是将他连降三级,没再有其它惩罚。”
“外祖父当时已与外祖母两情相悦,自然不会再娶别人。而一直没有成婚的原因,是因为外祖父给了外祖母一个承诺。世人皆知外祖父能征善战,却不知道他的武艺都是比他年长三岁的一位邻家姐姐教他的。在外祖父从军后,他的那位姐姐便女扮男装闯荡江湖,以三足鸦之号扬名天下。后来外祖父凯旋而归,迎娶那位姐姐进门,所以在为我母亲置办嫁妆时,外祖母就以三足鸦做为记号,也算是对自己年轻时候的一种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