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杨观墨问道:“杨先生,这出戏可精彩?”
杨观墨还没完全消化这许多事,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这玉夫人的牌子还挺好使,就是不知道这假身份能不能去金店支银子?”林蝶衣说笑着,却掩不住满眼的疲惫与感伤。
“何必非要去金店,东叔就在这儿,想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瑹瑀瑄逗着她笑,让她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林蝶衣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幸好被他紧紧的拥着,脸贴着软软的狐狸毛,抬头看他圆圆的眼,真是一只大大的兔子。
“我想你花房里的香。”
瑹瑀瑄轻轻一笑,也不管旁人,打横将她抱起:“自己把披风裹好。”在她把自己包个严实,连头都不露出之后,大步的往院外走。
梅姨和东叔早已习惯,打了个招呼各自离开,只留下杨观墨一脸复杂的站在原地。
感觉到他飞身上了马背,将自己放稳,一抖缰绳,云锦四蹄平稳的缓缓前行。好像自己是在一个摇篮里,摇的迷迷糊糊,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停了下来。有轻微的说话声,可是太累了,连稍微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心思去看是什么人在说话,只想美美的睡一觉。
头顶出现了一丝光亮,裹在她身上的披风被掀开,涌进来阵阵花香。吸了吸鼻子,满意的把头往他怀里埋的更深了些。
听见他浅浅的笑声:“已经让人给你备了热水,洗一洗再睡。”
林蝶衣不满意的嘟囔了几句,还是离开他的臂弯,往里面去了。沐浴完毕后,他已经不见,花床上铺着那纯白的毛皮披风,好软,直接扑倒在床上,把那披风半拥半盖,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花房里没有窗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洗漱完毕出了院子,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林蝶衣惊叹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进到赌场,还没等她开口,就有小厮把她往楼上引。
瑹瑀瑄正在一个雅间里与东叔谈事,见她进来又简单说了两句,东叔便走了。
“饿不饿?”
见他的紫眸中闪着光亮:“是有点饿了,出什么事了?”
“用过午饭,我陪你回林府。”
“你知道了些什么?”
“查到了一些和林家妾室的身份有关的事,昨晚梅姨把那本菜谱给了韩野,你母亲的死很可能是个意外。”
“意外?我母亲不是被他们毒死的?”
“你母亲确是中毒身亡,但没有人想故意害死她,只是一个可悲的巧合。”
“巧合?”林蝶衣有些不能相信。
“我的猜测是你同你母亲一样,都对迷香敏感,可是你们表现出的症状不一样。而且,你母亲对别的东西也敏感,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便是香消玉殒。”看着林蝶衣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心疼的说,“林家妾室应该会知道的更清楚些,我要去向她问个明白。”
“好,我跟你同去,不管究竟是何原因,也是了去一桩心事。”
吃过午饭,两人出了赌场,只见门口早已备了一台八抬大轿,后面还站着十几个小厮,紫檀带着那孩子守在轿旁,见他们出来,紫檀掀开了轿帘。
“你打算带着这么多人去林府?”林蝶衣还从没摆过这么大的排场。
“大小姐回府,应有的排场总是要有的。”
“可紫檀不用同去吧,让他随轿,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他是负责吓唬人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自己还能说什么,弯腰坐了进去,不想他也跟了进来。
“你为何也要坐轿?”
“外面天寒地冻,你看着我受冻能心安吗?”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冻着,林蝶衣白了他一眼:“这八抬大轿原是为你自己准备的,抬我四个人就够了。”
“轿里宽大些,坐着也舒服,你不喜欢吗?”
两个人坐在轿中,怎么也没有一个人坐在轿中自在。林蝶衣在心里反驳着他,不与他争论,只是微挑起小窗上的帘子看着周遭的来往的人群。
轿夫们健步如飞,很快便到了林府。
才进院子就听见叮叮咣咣的声音,“这是在干嘛?”
“大小姐昨儿才吩咐了要拆院子,今儿就忘了?”
林蝶衣到真是忘了:“东叔的动作好快,宋府那边也有人去打扫了?”
“也是一大早就派去了,梅姨的意思是只要先能住人便可,等来年春天了再动土。宋府的匾额已经摘下了,找人做了新匾,用不了两三天便能挂了。”
“梅姨准备叫什么?”
“云开,她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守得云开见日出。”
“有一次暴风雨过后,梅姨见到天边挂在云上的彩虹,便有了彩云庄这名字。我们能离开她,各自过平静的生活,是她最大的愿望。”
“韩公子和楚公子已经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他们仍是留下了。”
“我们每人都有不愿回想的过去,旖红妆是我们的家,梅姨是我们最亲的人,挥手离开,谈何容易。”
林蝶衣说着话,猛然觉得不对劲,诺大一座宅邸居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停下脚步,周围只有拆墙的声音。
“林大人昨天回来便遣散了下人,收拾了细软,准备连夜出京。”
“你即是知道消息,定是没让他们走成,否则何必摆这么大的架势走这一趟。”
瑹瑀瑄笑答:“你到真是没猜错,只是有一件事你没猜着。”
“什么事?”
“我的人还没等动手,就有人把林家三位给带回来了。”
“谁这么好心?”
“他就在后面,你去看过便知。”
林蝶衣看他一脸神秘,好奇的跟着他往后面走,在后院的柴房里见到了堵着嘴绑在一起的三个人,站在他们旁边的居然是祁先生。
“怎会是你?”林蝶衣颇为意外。
“在下昨晚正巧路过。”
“路过?也未免太巧了些吧,你一个人把他们三个绑起来的?”
“在下自是有帮手。”
“宋林两家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林蝶衣眉头一皱,反而却看向瑹瑀瑄。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祁先生原来与东叔竟是旧识。他离开于府后回转家乡,待叔父的丧事办完后就进京寻了东叔。赌场的所有帐目都是他管着的,与梅姨商议建庄一事,他可出力不少,只是梅姨不认得他,而咱们又这么巧的竟从来没碰上过他。昨天围住林府,便是他叫人给东叔送的信儿,后来东叔让人都撤了,是他继续守在那里的。”
“是谁帮你抓住他们的?”
“祁某也不识得,发现他们要跑,祁某一路跟随,想办法留了记号,可还没等到赌场的人来,有几个蒙面人把他们绑在一起扔到我的面前,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瑹瑀瑄摇了摇头:“本以为是三公主的人,可却不是。”
“唔唔唔……”林业勤见他们只顾说话根本就不管自己,着急了起来。
瑹瑀瑄走上前,却是把妾室嘴里的布拿了出来:“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便饶过林大人和你,否则你们三人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求求你放了月影……”
“她一个庶出女子竟对大小姐出言不逊,放过她是不可能,但我绝对不会要她性命。”
“大小姐,求求你放了她,全是我这个做娘的不是,我愿意替她受罚。”
瑹瑀瑄冷哼一声接话道:“哪里容得你在此讨价还价,你若是不说,我今天第一个就先杀了林月影。”
妾室知道三人道性命全捏在这人手里,只得答应连连点头:“我说……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说。”
“你配香的方子在哪里?”
“在菜谱的封面夹层里。”
“菜谱是如何得来的?”
“是祖上传下来的?”
“不是从宫里夹带出来的?”
“别人都这么以为,事实却是恰恰相反。是前朝宫中硬抢了菜谱,祖上为了追回菜谱才进宫做了御厨,寻着机会带了菜谱逃出了宫。”
“大小姐一见你就打喷嚏,是否有人怀疑过?”
“只有夫人怀疑了。”
“所以你就毒死了她?”
“我没有……我怎么敢做这种事。”
“那你如何解释自从你开始伺候夫人,她便开始生病。”
妾室低着头却不开口,瑹瑀瑄看了紫檀一眼,一道冷光闪过,林月影的脸上便又多了一大条血口,眼泪划划的流了下来,流进伤口更是疼痒难耐,手又被绑着,只得难受的不停扭着身子。
“我说我说……恐怕是夫人也不习惯那香味,而且而且……我照着那菜谱做的菜,夫人也说有股子怪味儿。”
“你在菜里放了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放,你可以问问大小姐,夫人虽不喜欢,但大小姐却是爱吃。”
“那些饭菜都是你做的?”林蝶衣记得,有一阵子母亲院里的小厨房做的菜特别好吃,居然是她。
“你后来离开了院子,还有人按照你的法子做饭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夫人平时都不让我靠近大小姐,后来我出去了,更是连院子都不让我进了。不过我想应该是有的,因为厨娘时不时的就会来问我怎么做菜,听说她自己把菜谱改了,虽说大小姐不喜欢,但夫人却觉得味道不错,赏了她不少钱呢。”
“你那菜谱里有没有相生相克的忌讳?”
她先是摇了摇头,突然脸色苍白了起来:“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林蝶衣见她吞吞吐吐,着急起来,恨不得上去撬开她的嘴。
瑹瑀瑄拦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冲动。
“祖母曾经对我说过,那菜谱大有来历,做好了是人间难得的美味,若是做不好便是穿肠毒药。”
“什么叫做不好?”
“就是必须严格按照菜谱上所写的食材准备,有的菜甚至连入锅的顺序都不能变,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后来也曾少放或多放了东西,事后想起也是担心,却发现没人出事,便觉得是祖母在吓唬我。别人都没事,夫人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去世的。”
林蝶衣被瑹瑀瑄拽出了柴房:“怎么出来了,她还没说清楚呢。”说完又想回去。
“蝶衣……”瑹瑀瑄抓着她的肩膀,心疼的看着她,“她不会知道的更多了,后面的事我来告诉你。我的人找到了你母亲曾经的丫鬟,但她已经病重,没说太多便去世了,但从她的话里也发现了一些线索。韩公子研究了她用的香和那菜谱,你母亲的死确是意外,但与她脱不了关系。你母亲对那香比你要敏感的多,表面上却没有反应,闻的多了身体里积攒了不少毒素,后来又吃了那改过菜谱的饭菜,不仅积累了新毒,还诱发了旧毒。”
“可是那菜我也吃了,为什么我没事?”
“菜谱与香是相克的,虽说你也对香敏感,但你因为吃了没做改动的菜,而抵消了体内毒素,又因为不喜欢吃改动过的菜,即使有轻微中毒,也很快就恢复了。而你母亲体内的毒素不但比你更多,又不喜欢吃那些菜而未能解毒,再加上吃了那些改动过的菜使得中毒更深,所以才卧床不起。至于为什么三年里病情没有恶化,不是因为吃了药,而是因为那个改动了菜谱的厨娘离府了。后来她处理完家中事务,重又回到你母亲身边,继续再做同样的菜式,你母亲的病才是越来越重。”
“是我,是我害了我母亲,若不是我爱吃那菜,厨娘也不会去学着做,如果她不改,我母亲也不会吃的……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林蝶衣的声音颤抖而柔弱,她不是杀人如砍菜的杀手,而只是渴求母爱满心愧疚的弱女子。
“蝶衣,听我说……”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你母亲的死只是个意外,不是那个人的错,更不是你的错。你若是一味的自责,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现在真相已经查明,你要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你母亲。”
林蝶衣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温暖了自己冰凉的脸,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下,黑色的眼睛重现了光彩:“他们怎么处理?”
“先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然后便随你处置。”也不给他们松绑,从府里找了一辆马车,将三人囫囵的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