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端茶倒水、捧饭喂药,伺候得殷勤细致。
“她们又没在这里看着,还是我自己吃吧。”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只等着别人伺候,还真是让她不习惯。
“你喂过我好些天呢,就当我还你的。”
“这还有还我的?倒是头回听说。”林蝶衣笑看他把鸡汤吹凉些,送到自己嘴边。
“她们都有自己的贴身丫鬟,唯独你这里没人伺候,明天找两个懂事安静的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我不习惯有人伺候。而且开春了就要进山去寻绪衣教,然后就是助你登位,等那以后……”她抿了抿唇,“等那以后我也不会在这里久住,有了丫鬟也是无用。”
“蝶衣,等我成事之后,你可愿继续留在我身边?”
林蝶衣有些难过但却坚定的说:“陪王伴驾的不是将军就是谋士,我虽穿惯男装,但仍是女子,留在你身边只会为你惹来麻烦,徒增烦恼罢了。”
“我只希望你开心。”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会开心。”
屋内被淡淡的忧伤笼罩,“唔……”小狼一瘸一拐的跑了进来,奋力想往瑹瑀瑄腿上爬。
“刚好些就乱跑。”林蝶衣轻笑着,哀伤的气氛被冲散了。
“这些天也没空管它,交给了韩野和楚风,不想这伤竟能好的这般快。”瑹瑀瑄把空碗放下,撕了一小块鸡肉扔到脚边,小狼嗅了嗅,三两口便吃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眼巴巴的盼着。
“以后能喂它吃肉了吗?”
“最好不要喂熟肉,免得吃惯了失了野性,放归山林便只能等死了。你若是想喂,就把生肉切碎了,每天不要喂太多。”
“主人,”小午站在门口说,“东叔和袁掌柜都问您什么时候能回去?”
“东叔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问了,我好的差不多了,你就随他回去吧。”年关将近,梅姨每天一大早就被彩云庄接去,很晚才能回来。大到伙计的红利,小到从小年开始每天饭食的安排,都需要老板亲自做主。以前瑹瑀瑄离的远,除了大事外,琐事便由两位掌柜全权处理了,现在他人就在京城,自然事无巨细全推给了他。
“好吧,你还有再休息几日,不可跟这小东西似的,稍微好些就乱跑。也不要逞强,感觉不舒服便去请韩野。”
“你不过当了几天使唤丫头,怎么变的比老妈子还啰嗦。”林蝶衣笑他,眼里闪着灵动的光。
“只要你能快些好,我当个老妈子又有何妨?”
“旖红妆每年都要吃团圆饭,你会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看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掐了掐她的脸,“那你就早些好……”见她继续卖力的点头,心中一叹,虽是不舍,但还是大步离开。
林蝶衣见他走远,长出一口气,披衣下床,才站直了身子,便听有人说:“小衣衣,你还真不老实。”
“你怎么来了?”
“玉公子说让我陪着你在院子里走走,适量运动对我的伤口有好处。”
“他看见我下床了?”
“他怎么会猜不透你?”
林蝶衣笑的灿烂,扶着楚风的胳膊出了门,小狼见吃肉无望,一跳一跳的跟在他们身后。
腊月二十七是皇帝的五十整寿,为表功绩扬皇恩,皇帝下旨将已告老还乡的诸位重臣、朝中二品以上官员及有恩于皇家的巨贾富商请进宫中赴宴。
首当其冲的便是关老将军,因关大人是一品,而夫人也是二品诰命,都要进京,皇帝甚至赐了近郊的一处宅院。
关月山带着于婉儿先行过去打理,梅姨特意挑了几个大些会看眼色的孩子过去帮忙,又找了几个能干的村妇负责饭食。
腊八这天,厨房里早早备好了一大锅腊八粥,大家齐聚前厅,梅姨捧着粥碗,满意的点头:“这么多年,就数今年的人最齐。”
“以往小蝶都是在年三十儿的时候才匆匆赶回来,韩野更是两三年都见不到人。”红袖数落着。
“还是楚风乖,不到小年就回来了。”红香就坐在楚风身边,靠着他的肩膀说。
“你们好热闹。”东叔被门房领着进来。
“东叔也来尝尝,云开的厨子手艺也是不错的。”
东叔接过碗,舀了一勺喝下:“真香。”也不怕烫,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再给你添一碗。”
“可是不敢再喝了,还有不少事呢。主人让我来请梅姨的示下,这个年,大家一起过可好?”
“当然是好的,不过玉公子的父亲应是没走吧?”
“不瞒梅姨,主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家里人过年了。”
“他和他母亲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主人十三岁被王爷送进军中,一走便是五年,得了个大将的名号却拒绝接受封赏,不但王爷为之气结,主母更是严厉斥责。对于王位之事,主母比王爷更为看重。主人不愿与母亲有正面冲突,便离家躲了起来,虽说每年都会回去几次,但都待不上三五天,便又会因为不愉快而离开。”
“有家不能回,他竟也是个可怜的。”
“真是个恨心的母亲。”姑娘们一片唏嘘。
“不知玉公子准备如何安排?”梅姨问道。
“主人的意思是赌场大年三十儿当天全天歇业,那里地方大些,不论吃饭喝酒甚至赌两把都更方便,其它的安排全凭梅姨作主。”
“既然如此,小年那天就在云开摆桌吧,这里的地方也不小。其它时间,恐怕玉公子手里已经攒了不少帖子。”
“唉……主子是顶讨厌这些的,大部分都推给了我,其中最不能推的便是二十七的宫宴。”
“他也在受邀之列?”林蝶衣不解,小王爷被邀请是在常理之中,但瑹瑀瑄从未以外番使节身份露面,即便王爷要带人赴宴,恐怕也只会带着大儿子。
“林小姐有所不知,小王爷已经将争位之事透露给皇上,所以主人便被列入了受邀名册。”
“真是无趣。”林蝶衣轻蔑的说。
“还有一事,主人前阵子找到一间破旧院落,如今已经整修一新,可做孩子们读书居住的地方,另外还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梅姨如果无事,可带着小诺过去,看看对那位先生是否满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东叔也别急着回去,那些事情就推给你的主子去办。你也偷个懒,再多喝些粥,一会儿直接带我们过去。”
东叔呵呵一笑,也没推辞,与大家边喝边聊,不觉又亲近了几分。
梅姨与小诺乘了一辆马车,林蝶衣才病好,贪看景色,便骑了马。
楚风也想同去,却因伤势未愈,被韩野硬扣在了府里。
见他一脸的怨妇状,林蝶衣把小狼塞给了他。
“玉公子如何找到这么一个好地方?”院子颇大,一间正堂完全打通,放了几十张桌椅,两侧的厢房完全够孩子们居住。院子正中还建了两个习武场,两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兵刃,远处立了两个箭耙。
“也是无意中遇见的。”
一个儒生打扮的人从正堂走出:“见过梅姨、林小姐。”
“原来玉公子说的先生就是你。”杨观墨的脸上还挂着伤。
“如果梅姨不嫌弃,小生愿教小公子读书。”
“玉公子既然信得过你,我自是不会嫌弃,那就有劳杨先生了。只是这么多孩子,只有你一位先生,恐怕照顾不到吧?”
“祁先生有空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忙,而且这些孩子不是都要读书识字的,玉公子还安排了其他人传授武艺。”
梅姨听得玉公子已经完全安排妥当,立时放下心来。眼珠一转,又对杨观墨说道:“知道杨先生人面极广,特别对异邦之事了解颇多,以后若有需要之处,还望先生不要吝啬才好,价钱方面当然不会亏待了先生。”
“梅姨哪里话,小生能承蒙梅姨不弃已是感激不尽,而且梅姨自然也有非常手段,以后当然是要互相帮助才是。”两人一拍即合。
“东叔……”一个赌场伙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说,“可找着您了……您快回去吧,公子的父亲又来了,正在雅间里,客人被吓跑了不少……”
东叔一阵心烦,小王爷来的目的不外乎是要钱,或是在赌场安排他信任的人。
“转了大半天,我也累了,能否到赌场里讨杯茶喝?”梅姨明显是要帮忙,东叔自是求之不得,将他们请上车,快马加鞭往赌场赶。
跨进大门,一阵阴森寒气迎面袭来,竟比外面的数九寒冬还让人牙齿打颤。诺大的厅里只有几十人,披着棉袍抱着暖炉,旁边还有小厮不停的加着热茶。
东叔把他们让进雅间,小王爷一脸怒气的瞪着自家的三公子,其余三个儿子各怀心思的站在他身后。坐在他对面的瑹瑀瑄一扫以往的谦逊温谨,完全没有了平时正襟危坐的样子,翘着二郎腿,以手撑头斜倚在椅子里,只用眼角不屑的扫着自己的父亲和三个兄弟。
林蝶衣见他对自己摆了摆手,乖巧的走了过去。
瑹瑀瑄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椅子宽大,两人同坐也不觉得挤。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入手微凉,皱着眉不悦的问道:“骑马来的?”见她笑嘻嘻的点点头,“才好些就胡闹,去喝些热茶暖身子。”
林蝶衣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就别在这里跟老天爷比试制造凉气了,客人都被你冻跑了,小心发不出年底的红利。”见他嘴角微扬,便坐到雕花窗边,与梅姨和小诺饮茶。
屋子里又归于平静,两拨人都视对方为无物。
林蝶衣喝了两碗茶觉得身子暖了起来,叹了气说:“外祖父实是可怜,这大冷天的还要进京,不得安生。”
“这是无上的荣宠,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外祖父、舅父、舅母都要进京,家里岂不是只剩两个表妹冷清过年了,这皇家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的好。”
“关老将军会不会让你一同进宫?”
“应是不会,我不是嫡亲的孙女,如果可以,外祖父或舅父应该会带表哥入宫。”
小诺问:“林大人可以求皇上恩准带姐姐进宫。”
梅姨笑答:“我们竟都忘了,你父亲还是位居一品,他理应要进宫,若是皇上要求携了家眷,你便躲不开了。”
林蝶衣连连摇头:“我可不去,宫里规矩多如牛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说不定皇上会赏你斗大的珍珠、堆成山的银子。”梅姨知道她最爱银子,打趣的说着。
“皇上才不会赏我这些东西,我第一次入宫,皇上说朕赐你大好姻缘,结果就把我指给了宋启扬。”
“姐姐,宋启扬哪里好?”
“他哪里都不好,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外甥。”
梅姨猜测道:“若不是家中变故,你现在便是宋夫人,也许宋启扬也能如你父亲般飞黄腾达。”
“林月影可是不遗余力的在帮他,若是他自己真有那个本事,早就身居高位了。我母亲说过的,皇亲天生高人一等,从不知付出,只会心安理得的伸手索取,极是不知廉耻。这皇子、王爷之流都是一样,见到了就要绕着走。”
王爷觉得她最后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禁不住出声道:“丫头,说话小心些,惹恼了本王爷,没你好果子吃。”
林蝶衣歪着头疑惑的问:“小王爷,我们只是闲聊,您无缘无故的捡骂,又是为了那般?”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跟王爷说话。”二公子呵斥道。
“她如何跟父亲说话,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叫嚣。”瑹瑀瑄慵懒的开口。
“没想到三弟被这个女人迷的神魂颠倒,竟如此偏帮与她,江山若是交于你手,指不定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二公子仗着父亲的宠爱,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不管它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你永远也坐不上皇位,何必操这份闲心?”
“你真是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