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笑和尚引着众人走向冉冉升起的朝阳的那天早晨,距缚龙涧将近五百里之遥的神秘莫测的神玉城终于送走了痴痴缠缠的烟雨。
昨夜不见星辰,因为昨夜风急雨骤。
七个不速之客再度惊扰神玉城,固然令沈灵仙愤怒,却也让江郎油然而生出江湖始终离不了麻烦的无奈之感。
长孙梦晨是江郎的手下败将,这次再见居然丝毫不见惭愧之色,反而精神抖擞,志得意满。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江郎就是江郎,居然揭开了神玉城的秘密,得到了又一颗宝石。”
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对长孙梦晨的话似乎有些反感,冷声道:“江郎自然是江郎,这还需要你喋喋不休么?你若是有徒费口舌的工夫,不如学学江郎如何破解各种麻烦。”
长孙梦晨听出了那人口风中的讥诮,却面不改色,道:“多谢前辈教诲。”
江郎觉得这七个人这个时候突然莅临很有趣,觉得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所说的话更有趣,悠然一笑,道:“这位前辈谬奖江郎了。江郎其实很讨厌各种麻烦,如果没有这么多麻烦,江郎这个时候还在痛痛快快地喝酒。”
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透过烟雨饶有兴致地望着江郎,缓缓说道:“如果没有这么多麻烦,江郎虽然能够痛痛快快地喝酒,不过,世人谁又能知道江郎?江郎之所以天下皆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江郎能够解开别人解不开麻烦。”
江郎知道这些人绝非前来讨论江湖道义的,目的只在灵犀七彩宝石。
江郎道:“七位不请自来,醉翁之意,昭然若揭。不过,即便江郎有心将宝石双手相送,神玉城的人却断然不会允许。”
金发老人此时终于开口,道:“咱们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备而来。听闻江郎武功极为高强,放眼天下,能够出其右者似乎屈指可数。咱们这次前来,绝不会不知轻重,与江郎以武相会,那样只是自讨无趣。”
江郎的眼睛微微收紧,因为他听出了金发老人的话外之音,既然这些人不会以武相搏,自然要为达目的,另择手段了,也许这种手段绝对是针对江郎的弱点设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没有弱点的人从不曾有过。江郎的弱点是什么,江郎自己比别人更清楚。
心太暖,血太热,情太重,这就是江郎的致命弱点。
戴着狰狞面具的人缓缓地伸出手来,手中竟然是一缕金色的头发,纵然是在浓浓的烟雨中依旧闪动着温暖而且灵动的光泽。
“很多年前,那时候江郎还绝对没有生出隐逸之意,当时江郎可谓是笑傲江湖,纵横天下,情若骄阳,心如沛水。”戴着狰狞面具的人款款道,“那时候江南慕容公子也还没有成为江湖霸主,一直龙潜于渊。那一年,留守金陵的镇南王府中生出了事端,慕容公子和江郎联手帮助镇南王解了平生最大的劫数,江郎也结识了镇南王府中隐身的一个女子,据说叫作艾九娘。这个艾九娘本是很遥远的一个国度的女子,却因为机缘所致成了七星盟的门人。江郎素来情重,与这个艾姑娘为了躲避七星盟的追杀,在江左竹林共度过一段时光。后来,艾九娘因为江郎心中始终牵挂着别的女子,负气出走,不知所踪。”
江郎的眼睛已经合紧,似乎不敢张开眼看一看这满是恩怨情仇的烟雨红尘。
在江郎身后的沈黛眉明显地看到江郎的双肩在动,雨水打在那双肩,仿佛重若泰山。
江郎已经猜出这些人的手段,也已经知道这个戴着狰狞面具的人来自什么地方。
不过,他委实猜不出长孙梦晨等人怎么会和高深莫测的天外天有了暗通款曲。
天外天,是个神秘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人间的仙境,也是世间的炼狱。
戴着狰狞面具的人道:“江郎应该已经猜出我来自何方,我是什么人,更应该知道我手中的头发是什么人的头发。”
江郎没有开口,甚至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双肩抖动得更厉害,他的手已经攥紧。
金发老人笑了起来,问道:“江郎还犹豫什么?莫非以为咱们只是与你聊聊过往不成?”
他们绝对不是与江郎聊聊过往,他们之所以向江郎说起艾九娘,是因为他们已经绝对控制了艾九娘。
江郎缓慢地睁开双眼,透过烟雨,戴着狰狞面具的人能够看清江郎脸的苦涩和落寞。
艾九娘不是江郎此生至为钟爱的女子,却是他生命中有过很多故事的女人,而且他知道自己曾经辜负了艾九娘的一往情深。
一见江郎误一生,不仅是那些女子的宿命,也是他自己的情劫。
当年大师兄雨庐先生推算出他此生种种,不由得仰面叹息,暗暗为他悲伤。
沈黛眉此时还在江郎的身后,她看不到江郎的神情,却能够感受到江郎的愤怒和凄怆。
蓝二姑阅尽人间事,已经对江郎的心境猜出了八九分,淡然道:“此时江郎受到胁迫,我们难以尽力。如果江郎有何决定,我们尽力而为。”
江郎开口了,道:“江郎的事情与神玉城无关,各位前辈的好意,江郎感激不尽。那灵犀七彩宝石本是神玉城的东西,与江郎也毫无关系,江郎焉能夺他人至宝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金发老人冷冷一笑,道:“江郎果然是个英雄好汉,不过没有灵犀七彩宝石奉,老夫以为江郎必将追悔不及。”
江郎瞧着戴狰狞面具的人,道:“阁下想必是天外天的尊者,江郎熟知天外天虽然有称霸江湖之心,却绝不会用阴险的手段对付天下英雄。江郎还知道当下天外天的一干庶务都取决于辛十四娘,辛十四娘本来将要成为江郎的师嫂,与江郎也有过一些交情。辛十四娘天纵聪明,有丈夫气,断然不会认同天外天的人用胁迫的手段行走江湖。”
戴狰狞面具的人仰面大笑,道:“天外天的人行事作风向来出人意料之外,辛十四娘何尝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物?江郎不必浪费唇舌,做些无用之功,还是想想如何解救那位对你念念不忘、情根深种的艾姑娘吧。”
江郎一步步走近那人,那人却道:“江郎若是想捉下我换取艾九娘,就大错而特错了。”
江郎似乎怔了怔,驻步不前,茫然地瞧着那人。
那人见到江郎已经束手无策,不仅发出得意的大笑。
就在他大笑的时候,江郎扑朔迷离地不见了,仿佛骤然消失了一般。
没有人看到江郎怎么不见的,更没有人知道江郎到了哪里。
神玉城外烟雨蒙蒙,一座小桥横在一片雾气纵横的水,小桥此时居然撑着十几把油纸伞,还有一个小轿。
油纸伞下立着面无表情的女子,小轿也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如果那些人以艾九娘胁迫江郎,那么艾九娘势必就在神玉城附近。倘若艾九娘此时困在万里之遥的天外天,这些人根本想不到用艾九娘来胁迫江郎,即便想到了,也断然得不到艾九娘的头发。
这就是江郎的推测,他的推测通常是对的。
要打破这个胁迫的困局,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艾九娘,而且救下她。
江郎已经从烟雨中走向小桥,他的脚步从容而且懒散,似乎一个游山玩水的路人偶遇风雨之后选择了听之任之。
油纸伞下的女子们注视着江郎,她们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江郎道:“好大的雨,各位姑娘能否借给我一把伞?”
原来这个人前来借伞,有人不禁觉得这个借伞的人有些荒唐和愚蠢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一个女子厉声道,“再往前走,小心没了性命。”
江郎笑了笑,道:“没了性命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再有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相思。”
江郎的话向来很妙,这话更妙。妙就妙在他这话虽然说给所有人,却只是让一个人听的。
那个人此时也许就在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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