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几天,天涯尽处的春意就越发浓郁了,草树丰茂起来,山河朗润起来。
江郎已经习惯了人在天涯,也许就是因为他喜欢天涯虽然迟来却更鲜润的春意。
他回到川西将军府已经有三四天了,这些天他始终没有见到诸葛先生,对此他绝不意外,甚至也没有向任何人他打听。
司马文功虽然解了眼前之困,但是他们都知道危机远远没有过去,也许还有更大的阴谋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
司马文功与江郎长谈过几次,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也没有人敢于打听。
江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时候,会指点玉连城武功,玉连城看得出来江郎对他很器重。
更多的时候,江郎会招呼艾九娘一起带着梦儿姑娘到外面看看春光。春光其实很短暂,在四季轮回中明显如同稍纵即逝的笑颜。越是美好,越是短促。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
此时江郎已经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春光无限的时节,他仿佛淡忘了自己曾经有过的这样的时节。
他鬓的白发虽然没有再添一些,但是他温暖的沧桑事实早已经到来,岁月无情,人怎能无情?因为不能无情,所以才会早早地走进了沧桑。
艾九娘在外出游赏的时候,经常要凝视着脸笑容依旧温暖,但是眼神已经沧桑的江郎。
“我们有很多年没有再见了。”艾九娘偶尔会这样对江郎说。
“大约总有十来年了,江郎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江郎不过二十岁。”江郎这样回答着,目光很暖,很沧桑。
虽然沧桑却不见忧伤,这就是江郎给艾九娘再度相逢的印象。
他们外出游赏有好几次到了一条河边,这条河并非开阔,水流很轻盈。如此时节,水色如碧,岸草影翩翩。
绵绵芳草如同昨日留下的情思,渐行渐远渐无穷。
梦儿姑娘对江郎和艾九娘的过往从未问过,但是她隐隐地从两个人的对话中猜出了几分。艾九娘对梦儿姑娘很关心,这种关心绝非怜悯和同情那么单纯。
河水这两天似乎涨了很多,也更绿了,很像这个时节释放出来的柔情。
梦儿姑娘突然问道:“艾姑娘,天外天很远么?”
艾九娘对她的问话始料不及,迟疑了一下,道:“天外天这个地方既很远又很近,远到天边,近在咫尺。”
梦儿姑娘似乎对她的回答很困惑,接着问道:“为什么说是既很远又很近?”
江郎悠悠答道:“天外天本在海蓬莱仙山,但是天外天的势力却流布天下,也许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天外天的人。天外天面有个七星盟,七星盟在江湖分布很广,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七星盟的分舵,人们管七星盟分舵的首领叫星主。”
艾九娘道:“星主之还有尊者,尊者之是仙尊。在神玉城遇到的东方先生就是尊者,那个姓霍的人是星主。江郎提起的辛十四娘深得天外天的器重,此时已经贵为仙尊了。”
梦儿姑娘又问道:“辛十四娘到底是什么人?”
艾九娘瞧了瞧江郎,道:“辛十四娘曾经是江郎师兄慕容公子的未婚妻,因为各种机缘,他们劳燕分飞。我听说慕容公子此时的夫人乃是他远赴北疆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子,叫苏雪诗。据说江郎还曾为了他们两个人成就姻缘,闯过刀山火海,经过生死劫难。”
江郎淡然一笑,道:“所以辛十四娘对江郎恨之入骨。”
艾九娘道:“辛十四娘恨之入骨,也无力对付江郎,所以她将一腔仇恨转嫁到与江郎有过交情的人身。”
江郎懂了她的意思,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艾九娘淡然道:“我受苦倒是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只是很奇怪,神通广大的江郎明知我在受苦,却不去救我。”
河水缓缓流动,流向了天之涯海之角,他们永远也不会望到流水的尽头。
一叶小舟从远处的山岩后转了出来,悠悠地向着他们划了过来。小舟独坐着一个蓑笠翁,轻轻地划动着木桨。
小舟划过流水,留下一痕痕难以捉摸的逸动,似乎是天地间的丝丝叹息。
就在这时,三匹快马疾驰而来,惊碎了这里的宁静和疏朗。
江郎漫不经心地望着倏忽就到了眼前的快马,淡淡地说道:“这个地方地处荒寒,其实没有任何值得人流连之处,却不知为何有这么多人要不远万里赶到这里。”
三匹快马戛然止步,前头的白马跃下一个白衣公子,衣袂飘飘,甚是潇洒。
艾九娘看到他,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向着江郎身边缩了缩。
白衣公子英气勃发,神俊无比,让人一见惊为天人,即便是江郎号称江湖神仙属的人物在他面前也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白衣公子身后也翩然飞落两人,却正是神玉城见过的霍星主和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今日没有装神弄鬼戴着狰狞面具,仔细看来却是个白面长须的清癯男人,约摸着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
白衣公子含笑瞧着江郎,道:“江左有布衣,翩翩江湖行。平生踏流水,一笑化沧溟。一别经年,江郎可好?”
江郎微笑着,缓缓地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这个鬼地方没有江左枫林,没有慕容山庄的梅花,甚至没有像样子的春色,你倒说说看,躲在这里多年的江郎好不好?”
白衣公子仰面大笑,道:“如此说来,江郎这些年过得不好,很不好。既然不好,江郎为何不回去,江左枫林可是对江郎怀想经年了。”
江郎笑道:“这里虽然不好,却没有那么多的恩怨,没有那么多的叵测。江郎渐老,很怕江湖恩怨,更怕人心叵测。”
东方先生居然好像忘了神玉城的过节,笑容可掬地说道:“在下久闻江郎乃是江湖散淡之人,却未想过江郎竟然也会有江湖恩怨。”
霍星主却没有忘记神玉城的事情,不阴不阳地说道:“江郎聪明过人,武功绝世,又怎么会害怕人心叵测?似乎很多人应该害怕江郎多管闲事才对。”
孤舟缓缓到了几人近前,舟蓑笠翁慢吞吞地走下来,手中居然抱着两个酒坛子。
江郎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经意似地瞧了蓑笠翁一眼。
白衣公子道:“天涯相逢,本是人间一件快事。既然老翁这里有酒,不妨向他讨来,与江郎痛饮几杯。”
蓑笠翁声音苍老而且低沉,慢悠悠地道:“老翁这里虽然有酒,却可惜没有下酒的菜,怕是公子喝的不尽兴。”
江郎瞧着白衣公子,道:“有这位公子在,不怕没有下酒的美味佳肴。”
梦儿姑娘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听着他们匪夷所思的话,不觉怔了怔。
艾九娘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道:“有江郎在,不要害怕。”
白衣公子听到了她的话,大有深意地注视了她片刻,展齿一笑,道:“这位姑娘所说的话,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江郎一扬衣袖,徐徐说道:“良辰美景本就是人生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倘若还有美酒良朋,更是何幸如斯。如此时节,有什么好害怕的事情,又有什么可安慰的人?”
白衣公子抚掌大笑,道:“江郎妙语,深得我心。”
蓑笠翁将两坛子酒放下,有慢吞吞回到小舟,俯下身四下摸索,终于摸索出来一把黑沉沉的菜刀,抬眼道:“若是打算备下美味佳肴,老翁的菜刀必不可少。”
艾九娘看着拿把菜刀,脸色又变了变。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