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翼端了盆水走进焚琴的房间,她对哑婆婆点头,婆婆看了她一眼,安静地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她们。哑婆婆是焚琴的奶娘,第一天,她就发现了飞翼的存在,但奇怪她除了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外,并没有将飞翼在南园的事泄露出去。
直到现在,飞翼还没有听到哑婆婆说过一句话。
“发烧了!为什么还要逞强跟冰琴比琴?”飞翼将一条湿毛巾放在焚琴额头,难怪琴子今天看起来不大对劲,她身子本来就弱,比琴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今天这场比琴让琴子本来不舒服的身体发起高烧。
“我以为没关系,没想到会感冒。对不起飞翼,让你担心了。”焚琴躺在床上,虚弱地笑了笑。
“你啊!”飞翼叹息,“总是这么善良单纯,为什么不拒绝她呢?有时你明明不想跟她比琴,为何还要答应她?”
焚琴沉默,脸沉到黑暗中。
“她是我姐姐,同母异父的姐姐。”她没有理由拒绝,从小孤寂生活的她难得有人来找她,虽然冰琴眼中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对琴的狂热,与她只是冰冷的比琴,但她还是很高兴,这证明还有人记得她,她活着不是没有意义。
飞翼怔住了,焚琴已经孤独生活了太久了,困在南园中,对她没有好处,这里只是束缚她的地方。而冰琴,竟然是她的姐姐。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她很久很久才会来看我一次,她每次来都会骂我杂种,说我没有资格拿琴,她不准我碰琴,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把我的琴砸掉。她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我会一出生就在南园?”柔细的声音有着浓重的悲伤与困惑,让飞翼的心一窒,心尖锐地疼痛。
“奶娘说我是被抛弃的孩子,她说母亲不是讨厌我,而是恨我的父亲。可是,父亲是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人教她,她单纯的心里只是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孤独生活在南园。
飞翼伸手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南园,有很多旧琴,除了学弹琴,我根本不知道我能够做什么。也只有在弹琴的时候,我才会感觉轻松,不需要想什么,只要弹好就行。师父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知道我看不见,他很耐心地教我摸琴弦,识琴音,教我弹琴,带我到南园外面的地方去吹风,去偷听别人练琴。”说到师父,焚琴脸亮了起来,唇边泳起如水的微笑。
盯着她纯真的笑脸,飞翼垂眸,即使遭遇如此不平等对待,她仍然保有如此单纯平静的心性,不怨天尤人,拥有如此开阔的胸襟。难道,在她心中,能够抱琴而活,单纯地活着就是一切。这名女孩,让她震撼。
“冰琴在两年前到南园来,听了我弹的琴后便要求与我比琴。她是第一个会主动来找我的人,虽然她很冷漠,可是她是第一个肯定我存在的人。她的要求,我拒绝不了。”焚琴的声音突然低哑,“好多天前,师父忽然说他不能再来找我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我了。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是不是,连他都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出现了泣音,飞翼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他只是很忙很忙而已,暂时不能来看你了。”
“是吗?”焚琴的眸依然黯然,不过一会儿,她又打起精神,“我当然知道师父肯定不能总是陪我,能够跟师父相处三年,已经是天赐了。我很高兴,能够遇上师父。就算师父真的不要我了,我还是很感谢他。”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小声。
“你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吗?外头的世界,不只是毁琴山庄,还有很广阔的天地。”
“我?”焚琴失神,惆怅地将脸别向黑暗的一方,“我只能呆在这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她是被囚禁的人,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被困在南园。但她知道,毁琴山庄的南园,是囚禁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琴师的地方。是不是,因为她的存在是禁忌,所以被囚在南园。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
“其实……”焚琴声音忽然沙哑起来,柔细柔软的童音飘着淡淡的无奈,她迟疑道,“我也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师父说我基本的音乐常识和弹琴指法都已经精通,但缺少磨练。他说,一名真正顶尖的琴师,绝对是经过生活磨练的人。”
可是,对她这个终身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那是奢侈的梦,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她恐怕终其一生,只能在南园度过。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颜色。
飞翼静静听着,听她倾诉心中渴望,听她说着她的过去生活,听她的无可奈何和悲伤,听她的快乐往事……心,无可抑制地疼痛。
一个想法,开始在飞翼心中生根。
月光如水,从窗口流泻而入。
一名少女坐在床沿,握住闭着眼睛的女孩的手,听她说着她的梦想,她的快乐,她的忧伤……
夜凉如水。
飞翼轻轻掀起被子,钻到被子下面,拥着焚琴小小的身体入眠,女孩已经沉入深沉的睡眠。
“儍女孩!”她淡淡笑了,面容浮现不属于十四岁女子该有的成熟淡然,她用指尖抹去琴子眼角的泪水,同时,更坚定了心中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