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镇的北方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峦,以瑶泽山最为高耸辽阔,周围起伏的青山将瑶泽山以众星捧月般的磅礴气势擎向苍穹,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发挥的淋漓尽致。而根据江湖传闻,神秘的苦无山庄就坐落在那座高耸巍巍的瑶泽山上。
据传言,那些山上随处可见狰狞的飞禽走兽,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苦无庄设定的幻阵陷阱之中,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终身不得走出。多少江湖中人被囚于此,尸骨无存。于是,苦无山庄成了江湖上的禁地,除非胆大包天自以为本领高强的人,一般人根本不敢踏足至此。
茂盛苍翠的上山路上,一身素白劲装的少女步伐沉稳的走着,周围安静的除了鸟鸣,似乎还有什么。
走着走着,少女突然停下来,手抚上胸口,渐渐的力不从心起来。而与此同时,丛林中一只野豹凶猛的探出了脑袋,伴着可怖的低吼声,势如破竹般一跃而起。少女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面对迅雷般逼近的野豹,已来不及驾驭风刃来抵御强敌。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利剑长趋而至,力斩野豹要害,于千钧一发之际,轻易救下白衣少女。斩柔惊悸的看着地上的野豹痛苦的抽搐了两下,眨眼的功夫便不再动弹。回头,蓦地对上一双云淡风清的眸,斩柔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讶异。
“你来干什么?”
淡云步一时不语,慢慢将剑上的血迹擦干,持剑入绡。面容平静如湖水,没有一丝波澜,“你受伤了!”不是疑问,他看向她,如夜的黑眸染上似有若无的惊讶。
明明被他看穿,却倔强的还想掩饰,斩柔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片刻之后却疾言厉色道:“淡云步!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你不去找你的小师妹,来这送死吗?”
面色不变,淡云步漠然:“来送死的人是你吧。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没命了。”
傲然转过脸去,斩柔冷哼:“你别忘了!是我害的你的小师妹被俘。你还要救我?”
垂眸,淡云步轻叹:“你身上的伤,是为救飞翼而受的吧。”
愕然回首,斩柔呆怔。
对上那双酷似飞翼的澄澈眸子,云步叹惜。都怪自己一时怒极糊涂,也没来得及思考。斩柔虽然任性,却也不至于做出伤害同门之事,何况飞翼还是她的姐姐。
斩柔突然嗤之一笑,却笑的极为苦涩,“没错!我点你的穴道,任由风间飞翼陷入危险,本来是想及时出手相助,让她欠我个人情。岂料,敌人的强悍完全出呼我的意料。是我武功绌劣,不堪一击。只勉强夺回玄风剑,就负伤不起。”
淡云步低垂首,侧脸隐在阴影里,半晌,歉疚的道了声:“对不起。”
苦涩一笑,斩柔转身,只留给他一道纤弱的背影,“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确实曾有想过置风间飞翼于死地,是我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我根本不想伤害她。是我亲眼看着她被血联盟的人抓走的,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奋力的喊着叫我逃。”她始终忘不了她的眼神,那样明亮的目光让她的心为之颤动,“所以我来这里,想借助苦无山庄的力量,把风间飞翼救出来,这样我就不欠她的了。”
微微摇头,淡云步默然走到她身边,“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转脸,斩柔直视他云淡风清的眸,冷笑,“风间飞翼可以做到的事情,我斩柔也可以。不就是个苦无庄吗?我不信我找不到它。”
话落,闲庭信步的直向前走,仿佛刚才的惊险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无奈沉默,一向惜字如金的他每次面对这名女孩的任性与执拗时,往往都是无言而终。只因她是师父和风间灵前辈失散多年的女儿,所以他找到她,试图说服她和师父相认。可却事与愿违,他几乎拿这个冥顽不灵的丫头毫无办法。
如今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不跟上去。何况,来找无情庄主也是他的目的。
挺秀的身影几个健步便赶上了盲目行走的少女,隔着小段距离,淡云步漠然跟随,目光冷静的扫过周围丛林。
斩柔暗自窃喜,白皙的脸颊染上笑意,仿佛身上的伤片刻间好去了大半。
“想不到你淡少侠一出手,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我还以为你是菩萨心肠从不杀生呢?”负手而行,斩柔灿然的笑容下掩不住调侃戏谑。
身后却是一片沉默。
斩柔微挑秀眉,笑容飞扬,完全不因对方的冷漠影响大好的心情,“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大概也是来找无情先生帮忙的吧?呵呵,真是难得!想不到淡漠无欲无求的淡少侠也会有求于人的时候。”
回眸淡淡一瞥,斩柔笑不及眼,意味深长叹道,“为了你那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你倒是能屈能伸嘛。”注意到身后脸色微微有变的青衣男子,斩柔佯装作揖,灿烂的笑容满是揶揄,“真叫在下佩服!”
一惯的沉默以对,淡云步无视对方刻意的嘲讽,面无波澜静静行走。
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个男子的沉默和淡然,面对他的毫不理睬,斩柔也只是一笑而过。但有个事实,却已经不容置疑。心中微微泛酸,斩柔终于定下神来,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原来到头来,她只是亲身见证了他对风间飞翼的浓浓深情罢了。
斩柔苦笑,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临近黄昏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气势恢泓的庄殿,由脚下巍巍欲坠的铁链索桥一路延伸,苦无山庄的占地辽阔令斩柔不禁咋舌。
沿途的劳累也在顷刻间一扫而光。她回眸看着毫发无伤依旧风清云淡的沉默男子,微微咏起温暖笑容。如果没有他一路的细心护佑,恐怕自己早就成了野兽的盘中餐了。
自嘲一笑,斩柔再次面对不远处沐浴在淡金光芒下宛如天外神殿的苦无山庄,脚步已经下意识的迈向索桥。
然而,就在她雪白的长靴即将触及到桥面的同时,拴在崖边石墩上的粗重铁链竟然无故断裂。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紧紧稳住了她的身形。
面色苍白的少女心有余悸的看着断坠到崖下深不见底的索桥,一时愣住。直到身后的拥抱缓缓松开,这才回过神来,不禁愕然。难以置信,明明看似坚不可摧的铁索竟然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生生断裂。
两座山的交接处,已从冗长的索桥瞬间化成幽深看不见底的深渊。广阔的空间上,白云氤氲,袅袅成飘渺的清雾,升腾浮动间,更衬的雄伟建筑宛如人间仙境。
魔魅诡秘的声音穿过云层清晰入耳:“二位怕是走错地方了吧?苦无山庄拒不接待擅闯人士!若尔等速速离去,本座还可既往不咎。”
不顾淡云步的阻拦,斩柔毅然向前迈了几步,依稀看见对面的崖边立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黑色的帽子几乎遮去了他的大半容颜。而在他的身后,数十名铠甲勇士岿然而立,精装战袍,个个英姿勃勃,目光如隼。
面对如此阵容,斩柔并未退缩,抱拳浅淡笑道:“敢问尊下可是苦无庄主无情先生?”
黑色帽沿下的薄唇鬼魅弯起“非也,我乃庄主座下黑骑。若阁下想要拜访庄主,可留下尊姓大名。待庄主归来,黑骑定当如实禀报。”幽冥般的声音有种破天穿地的魔力,仿佛可以洞穿人的内心。
斩柔有些失望,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那么,独孤总管可在?”
对方从容的轻笑了一声:“总管大人一向和庄主形影不离。此番下山已有数月之久,黑骑奉劝二位还是速速离去,莫要扰了庄中清静。”
看着眼前蓄势待发的凛然武使,斩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淡云步一把拉到身边,不由分说拽着她就朝林中而去。
夕阳西下,林中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周围风吹草动,偶尔伴着虎豹豺狼凄厉的哀嚎。斩柔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可身边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心情恼恨,不管不顾往树下一坐,再懒得起身。
淡云步无奈的折回来,脸色略显烦恼:“快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懒懒瞥了他一眼,斩柔支着下巴有气无力道:“都走了一天的山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神秘的苦无山庄。就这么半途而废,我不甘心。要走你走吧!我要在这儿等无情先生回来。”
漠然,淡云步俯视她良久,他动着脑筋,试图说服她:“天快黑了,野兽会成群出没,你确信要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吗?”
脸上没有一丝不安的情绪,斩柔反倒笑意盈盈:“死有何惧?本姑娘既然敢上瑶泽山,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天若是等不到无情先生,斩柔誓死不归。”
时间紧迫,他实在没有时间跟她这么耗着,得赶紧跟师兄们会合。要不是自己异想天开,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了。面对斩柔的刁钻和无理取闹,云步心中难掩烦乱,不禁冷笑出声:“你凭什么以为他今晚一定会出现。”
斩柔不以为然,笑呵呵道:“没关系,他今天不回来,还有明天。明天不回来,还有后天。最起码,我还要等他三天。你大概还不知道,等那些血联盟成员到达东海集合还需要不下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风间飞翼在这段时间内绝无生命危险。所以说,等无情先生绝不是在浪费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今晚就能等到呢?”
灿烂星眸闪着睿智光芒,斩柔气定神闲的靠在树干上,懒懒的伸了个腰,“反正信不信由你。不要以为,光凭着你们兄弟几个就能把人救出来。那就太自不量力了。以卵击石的意思你该懂吧?血联盟这个组织可比你们想像的大的多,内部更是盘根错节,如不彻底根除,风间飞翼这辈子休得安宁!而现在能将血联盟连根拔起的,除了势力雄厚的无情庄主,还能有谁?”
内心从未有过的起伏波动,淡云步侧脸隐向黑暗,微微惊讶于心里莫名产生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来找他。那个看似邪魅慵懒的男子,每次看向飞翼时,眼中总是闪烁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和温柔。
那样的眼神让他感到深深的危机感。或许他根本无需多此一举,那个男人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救飞翼。只是为何,心里酸涩的难受?
月色如织,渐入夜的树林里寒气四溢。一辆豪华的马车疾驰在上山路上,驾马的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头发简单挽于耳后,黑色披风裹不住一身的翠绿盎然,她挥鞭扬袖间,尽显飒爽英姿。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嵌在顶端的夜明珠莹白剔透,温暖柔和的光线静静笼罩而下。锦衾下绝美少女安静的熟睡着,盈然的光芒更衬的她肤如凝脂,过分的白皙柔美让人心疼。
一旁的软榻上,男子玉冠束发,一身的锦衣华服贵气逼人。他抱着双臂慵散的斜靠在马车一侧,任由少女枕着自己的腿,魅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偶尔,他会低头看看怀里的少女,如水的笑容自唇角微微荡漾。
世事千变万化,谁会想到两个老头会在同一天离开人世,带着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一起深埋地下。
太子夜元鸷和他的贴身护卫沈浪消失无踪,秦妃娘娘的幼子夜元重竟然于一昔间黄袍加身,坐拥天下长女夜袖下嫁佐相之子佐唯,为此番得来不易的权势拉党结派。
痛失至亲的小舞,除了身为哥哥的他,已无人再会眷顾。
戏子想起她在老头和女人墓前的最后一段舞。
羽袂飘扬,辗转离合,诉不尽的哀伤绝望。当绝美的舞蹈渐近尾声,那个可怜的孩子摔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痛哭失声。
她是令人心疼的孩子,亦是他的妹妹,这世上唯一和他骨肉相连的亲人。他有足够的义务给她一片无忧的世界。
时间在淡淡的回忆里静静流逝,随着马车轻微颠簸,戏子渐渐觉得困意。双眸微阖间,一向安谧的幽深林子里偶然飘来一阵动听的悠扬曲子。淡漠疏远,遗世出尘,空灵渺然的音符如落雪缤纷,浸洒俗世尘埃。
明明是首可以令人忘却烦忧,心明如镜的美妙曲子,却在中途的片刻停顿后陡然跳跃了起来。天寒地冻,朔风迷了双眼,冷寒之气灌入骨髓,无法走出伤雪之城的悲凉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