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朱、牛三人经过一番激斗，身心憔悴。

只觉对方武功之高、之奇，三人绝非其敌手，又见对方并不想杀人取命，各自甚为不解。

牛皋是个豁达之人，感跛子不杀之恩，功夫不济怪不得别人。

当下趋步前，抱拳施礼道:“多谢尊驾手下留情，请留大名，来日才好相认！”

跛子只顾看着天边出神。

此时，半空中乌云密布，气温陡地阴冷下来。

跛子听见牛皋说话，并不理会。

自顾自地吟道：“一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吟罢，摇摇头，叹口气。

也不看众人一眼，拄着双拐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样子哪像身怀绝技，在外人看来分明就是一个跛子嘛。

朱翠娥惊讶无比，她本是一代词人朱淑真之后，虽弃笔习武，但对诗词歌赋也略知一二。

对方所吟乃唐朝诗人许浑的《咸阳城东楼》。

没承想这跛子不光武学精深，却也懂得词赋。

是以长叹道：“真是个奇人。”

杨再兴见她唏嘘不止，说道：“师妹，这跛子到底是何人物，武功之高，我等自愧不如。中原几时有这等人物。”

他挨了跛子一掌，但无大碍，几经调息，便已康复。

思及跛子怪异之处，联想到其所吟《病起书怀》、《咸阳城东楼》，又道：“我观此人，定是隐迹江湖的高人，其所吟之诗，实有所指，似乎在提醒我等国难当头，勿忘国耻，当舍身报国。可惜他不知我等抱负，又不容人说话，竟尔误会以致两厢厮斗，但明知我等不敌，却又不下杀手，殊为不解！”

牛皋见他安然无事，回头探视青龙山的弟兄。

好在青龙山的一干人马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均无性命之忧。

但这场打斗令众人大饱眼福。

杨再兴与其帮主之战各位已觉开了眼界，孰料还有更狠的，几十来号人加武艺超凡的杨朱牛三位响当当的人物，转瞬却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跛子之手，如未亲眼所见，众人决不相信。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西边天际燃烧起一团灿烂的晚霞，一只老鹰平展双翅从高空轻飘飘地滑下，在房屋周遭绕了一圈，迎着落霞飞去。

大家看时候不早，聚在一起，商议去处。

杨再兴问道:“牛兄，此去青龙山有多远？莫若先去贵地讨口水喝，顺便看望我那结拜义兄。好么？”

方才他眼看就要被跛子所杀，没想到牛皋舍身相救，因而颇是感激，敬重之情油然而生。

牛皋对他也已生惺惺相惜之意。

慨然道:“杨兄真是客气的很哪。今日你我相见，当真缘分不浅。若能高攀，求之不得！你又是罗延庆义兄，何必见外！”

停了停，又道：“路途倒是不远，一个时辰就到。只是沿途崎岖不堪，天也快黑了，恐怕行走起来多有不便。我看四帮主也累了，不如在此将就一晚，明早动身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觉得鞍马劳顿。

青龙山的弟兄首先叫好。

杨再兴与师妹朱翠娥对望一眼，点点头。

朱翠娥道:“没想到青龙山的二寨主为人粗狂，却也有体贴人之处。这厢多谢了。但凭二大寨主安排！”

牛帮主被她一捧，反到不好意思。

笑道：“好说好说。小二快安排住的，都不能怠慢，银子少不得的。”

店小二自始至终一直躲在暗处祈求皇天保佑，不敢抛头露面。

这时见打斗停了，战战兢兢走出来，道：“听......听命就是，只是店小屋窄，招待不周，不要见怪！”

他是做买卖的，听说有钱而且不少，心内欢喜，忙前忙后的拾掇出了三个房间。

朱翠娥单独住了房，杨、朱二人住了厢房，下房胡乱铺了几捆稻草，把青龙山的一班弟兄吆喝进去。

是夜，大家各怀心事。

青龙山的一帮弟兄因住的地方简陋，蚊叮虫咬，整个晚都骂骂咧地难以入睡。

杨再兴与牛皋同睡一床，俩人抵足谈心，通宵达旦，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朱翠娥是女流，睡的床自然柔软，很是温暖。

但她望着青花布的帐顶，翻来覆去，昏昏沉沉地睡不着。

一天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搅得她心神不宁。

梦中到处都是打斗声，半夜梦中突然惊醒，大叫向天啸的名字：“三哥！三哥！”

如此者有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

睁眼依稀见二师哥杨再兴坐在身边。

杨再兴低声问道：“师妹你怎么啦？一晚净说胡话。”

朱翠娥神志尚未全醒，挣扎着想坐起来。

说道：“二师哥，让你见笑了！”

杨再兴伸手在他额头一摸，轻声道：“烧得好烫手！”

朱翠娥迷迷糊糊的重又入睡。

过了一会，似觉有医生给她把脉，又有人给她喂药。

她只是昏睡。

这一来，待她完全康复的时候，已经是初冬季节。北风卷地，雪花飞舞。

朱翠娥轻叫了几声：“二师哥”，无人应答，甚是奇怪。

把衣穿好，拉开了门栓，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吃一惊。

空旷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横起竖八的全是尸首，鲜血染红了雪地，一阵冷风吹过，令人毛骨悚然。

朱翠娥暗叫了一声：“不好！”

惨声叫道：“二师哥，二师哥，你在哪里。”

她与杨再兴虽是师兄妹，但向来敬重师哥的为人，兄妹情重。

连叫了数声，仍不见身影，立时心头大乱，再也不顾冰天雪地，抖擞着冲进院子，一边翻找，一边叫喊。

地死的全是青龙山的人，但并没看见二师哥和牛寨主。

朱翠娥心下稍安，猜想许是两人追赶敌人未回。

又突然想到店小二也不知所踪，于是叫道：“店家，店家在吗？”

随后觉得有人轻拍她肩膀。

朱翠娥一颤，谁的轻功这么好？莫非是二师哥?

喜滋滋地掉头叫道：“二师哥！”

这时面面相对，朱翠娥看得分明，这不是那店小二吗？讶然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二师哥和牛寨主呢?你怎么没事？”

他一连串地追问。

那店小二一个劲儿摇手，示意不可作声。

低声道：“朱四帮主身子虚弱，还未痊愈，待大好之后，小的慢慢告知！”

朱翠娥听他说得神秘兮兮，似有隐情，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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