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雍淡淡道:“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过河拆桥。不过为了防止他借用你的本源暗渊之气再折腾出什么手段,还是委屈你暂且待在我这里,也当是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一个见证吧。”
“我不会影响到你吗?”
“现在还用不着我出手,到最后时刻再说罢,”古雍说到这里,脸上忽而浮起了淡淡的笑容:“好好看着吧,不然你会错过很多精彩的好戏。”
玉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除了茫茫的黑色海水如呼吸般起起落落,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缓缓流逝,玉凌视野中的茫茫暗渊海终于泛起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无数黑色雾气如烟云般袅袅升起,又如一缕缕上浮的幽魂,成千上万,无止无尽。
“这是什么?”玉凌心中泛起莫名的悸动,总感觉这些缓缓飘浮而起的黑气烟云如同有生命般,透着一股让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古雍没有回答,只是负手凝望着那片渺渺流动的黑气,像是在欣赏什么壮美的杰作。
玉凌终于分辨出了那不舒服的感觉来源于何处,那如烟如雾的黑气中分明透着浓浓的怨气,负面情绪浓郁到了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步,仿佛将整个人世的苦难都压缩汇聚在了这里。
悲伤、痛苦、愤怒、憎恨、怨毒、绝望
所有的都盘旋在天地之间,缭绕不散,如同由心而生的诅咒。
玉凌心中一跳,不免浮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
他看着那浩渺的黑色烟云缭绕着、纠缠着、盘旋着,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着,化为了一个天地大磨盘,世人的悲苦恨怒都逃不出这道藩篱,只能绝望地沉沦。
如果玉凌能飞到附近向下俯瞰,他就会清晰地看到这片黑云的正下方就是那些通玄修者所在的岛屿。
岛屿上充斥着人间地狱般的凄厉惨叫,无数修者如同遭受着世间最残忍的酷刑,在地上翻滚扭动,然而任凭他们怎么挣扎,都丝毫无法减轻那比扒皮抽骨还要难以忍受的痛苦。
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他们的身上、七窍间袅袅升起,幽幽漂浮向天空中那个黑色大磨盘。
一个通玄中期的修者疯狂地拿脑袋撞击着山洞岩壁,撞得头破血流都浑然不觉,在痛苦到达极致的时候,他沙哑地惨叫着,终于用尽最大的力气猛地撞在了岩壁上凸起的一块棱角上。
砰地一声巨响后,他整个人抽搐了一下,旋即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生机渐渐消散于无,但那一丝一缕的黑气依旧持续不断地从他身上漂浮而起。
某个山洞中,言碎月和许明渊震惊而茫然地听着充斥在各处的凄惨叫声,心中既骇然又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怎么了?”许明渊仿佛梦呓般喃喃道。
言碎月则疑惑道:“为什么我们没事?”
忽然,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冲入山洞中,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徐澈?徐澈你怎样了?”言碎月神色一变,赶忙将那跌倒的人扶起来。
徐澈大口大口喘着气,嘴角的鲜血不断流淌而下,但比起慌张得手足无措的两人,他的神色却显得十分冷静。
“是之前那些那些天材地宝”徐澈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
言碎月和许明渊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猛地一震。
“怪不得”言碎月刚喃喃出声,忽而记起徐澈如今的玄尊实力就是靠那些灵物强行推上去的,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徐澈,那你”
许明渊则是慌忙摸出了一颗丹药给他塞进嘴里:“念羽白之前留给我的,你先服下。”
兴许是药力逐渐化开,徐澈苍白如纸的脸色终于渐渐回温:“我、我死不了之前我就怀疑,那些东西有问题所以,刚刚发生大变的时候,我就将灵力废掉了”
“什么?废、废掉了?!”言碎月骇然失色,惊得险些撞到旁边的岩壁。
许明渊也是一呆:“你、你辛辛苦苦n到现在的灵力”
徐澈平静地道:“如今我经脉寸断,想必以后也不能n了。”
两人怔怔地望着他,震惊过后就是难以抑制的惋惜和难过,但还没等他们开口安慰,徐澈已经坦然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我很知足。”
言碎月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不如、不如你可以像我一样修行武者体系,你现在才十五岁,筋骨尚未完全定型,还来得及的。”
徐澈摇摇头道:“就算我能养好这一身伤势,经脉残缺对于锻造肉身而言也是致命的问题,恐怕我的玄力修不到半途就走火入魔了。”
“啊,那、那还有魂力啊”
“魂力基本全靠天赋,我小时候就测试过了,我没那个天赋。”
“那”两人还想安慰两句,但最终只能沉默。
徐澈缓缓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无助和软弱,轻声道:“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们保护我了,我好想活着离开这里。”
哪怕,回去之后当即沦为家族的弃子,他也要再看母亲一眼。
言碎月守在徐澈身边,咬紧唇,只感觉心头灌了铅般沉重,让他有些窒息。
虽然断了修行之路,但徐澈好歹还是活了下来,可是其他人呢?就这么短短片刻工夫,不知多少人会在惨叫中死去。
所谓的强者,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便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为了一己私利剥夺他人的生命吗?
恕他无法认同。
此刻汹涌在他心中滚烫而灼热的怒火,便是他许多年后再回首时始终不变的初心。
另一边,玉凌仰首看着渐渐成形的黑色大磨盘,神色越来越凝重。
随着黑气不断地填充,磨盘上的纹路脉络也越发清晰,渐渐地仿佛化为了实物,如同一具古老灵器。
“这到底是什么?”玉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浓厚,在那磨盘如蔽日黑云般轻轻移动起来后,他终于忍不住向古雍问道。
“你已经看出端倪了?”古雍浑不在意,风轻云淡地道:“怎么,觉得我太残忍?可是你想想,我只用牺牲这么区区一些蝼蚁的性命,就可以让其他人得到,甚至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被困在暗渊,这该是何等功德无量?”
古雍的话仿佛和某个亘古无解的命题联系在了一起。
杀一人,救百人,值得么?杀百人,救万人,值得么?杀万人,救天下人,值得么?
可是玉凌没法像他那样轻描淡写心安理得,他当然不是什么心怀悲悯的善人,毕竟他到现在为止,手上早已不是那么干净。但面对眼下如此具体的情景,他当然也有理由感到难以接受。
如果是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交换和选择。
不过连冬末那样稚嫩的小女孩儿古雍都可以断然下狠手,那么眼前的场景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玉凌强行压下翻滚不休的心绪,看着头顶的磨盘渐渐移动到了天空另一边,然后投射下了蔚为壮观的光影。
光影中,一座浮陆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渐渐地升入了磨盘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