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沙县城北的军营之中。
早早就跑过来的顾玄和朱大春两人并肩站在校武场的高台之上,看着底下气势雄浑,肉身精壮的一百余个年轻小伙子正在指挥下目光坚定,整齐划一地打着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朝着身旁的朱大春夸赞道。
“朱老训练出来的士兵,我看与这幽州边境的百战之师也差别不大呀!”
老头儿挠了挠没几根头发的脑袋,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羞赧,嘿嘿笑着回道。
“这个,王爷,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可真是妙赞了,老头子我自己知道这些小子们有几斤几两,要说跟幽州的边军比,还是差了不少啊。”
顾玄的眼角小小地抽搐了一下,知道对方说的是谬赞二字,也未点出,只是颇为可惜地感叹道。
“这精气神看着倒是不错,只是这人还是有些不够啊。”
却不想小老头儿叉着腰,指着下方的小伙子们,挺起胸膛,自傲道:“王爷,虽然罗刹族的骑兵凶悍,马匪残暴,但我带出来的这些儿郎们也不是只会绣花穿针,躲在绣楼里的柔弱小姑娘,这些年虽说是靠着幽州军进驻才能守下黄沙县,不过我这些儿郎们也有过上阵厮杀的经验,那绝对担得起守城的重任!”
“朱老的本事我自然相信,只是朱老,我还有个问题请您给解答一下,不知这罗刹族与我们凉国人相比,战力如何?”
顾玄撑着手,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破旧城楼之上,轻轻地摩擦着下巴问道。
一旁的朱大春认真地讲解道:“沙漠之中环境恶劣,罗刹族中各部落为了抢夺有限的资源而厮杀不断,民风所致,他们族中连妇孺都能上马杀敌,罗刹族人算的上是十分善战和好战,而且他们生来高大,手长脚长的,十分擅长骑战,都是些沙漠的轻骑,来去如风,机动性强过咱们太多,但我们作为守方,可以依托城墙和机关,而他们缺少攻城器械,其实也难以攻上来,而且罗刹一族的冶炼手段十分落后,兵器铠甲都差我们许多,就算是正面拼杀都还是有一战之力。”
最后,朱大春才盖棺定论地说道:“这些罗刹族其实就是些未开化的蛮人,到底是不读兵书,不懂战术的,真正要打,一对一,我们打不过他们,十对十,最多能杀对方一两个人就要被全灭,百对百,我们的胜算在五五之间,千对千的话,嘿嘿,莫说是那些真正厉害的将军,就是老头子我都有信心以极小的代价干掉他们!”
“嗯。”顾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朱大春拱手道,“行嘞,朱老,那训练的事就麻烦您了,城防一事还得靠您来排班布局,我那幽州军出身的侍卫在护送我来的路上受了伤,改日再让他过来跟老爷子您学习学习,这黄沙县百废待兴,闲不下来,衙门里还有不少事需要我亲自处理,这就先告辞了。”
本就只是来看看朱大春的本事,现在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逗留了,反正训练的事情他是不太懂的,就别指手画脚给人家添麻烦了,赶紧回去处理其他事情才是正理,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黄沙县现在是百废待兴,事情一大堆呢,容不得他休息。
朱大春自然也知道这位小王爷那是真心想要整顿衙门,为整个黄沙县的百姓谋福祉的,当下不敢耽搁对方,双方互相告别之后,他因为腿脚不好,就只能在高台之上目送着顾玄离开军营。
待得顾玄离开之后,朱大春这才转头继续开始发号施令,进行着每日例行的训练,虽然手里能动用的人手现在暂时不多,但是城头的望楼上也专门布置了人员,幸好周围的地域开阔,虽然不能依托地势,减少防御的人手,但好歹也不惧偷袭,一马平川的地儿,只要视力稍微好点那老远就能发现敌人。
到了下午,把整个黄沙县分割为四块区域的两条主要大道的交叉处,被城中百姓称之为市场口的地方,一座简陋的高台突然被建立了起来。
陈安民穿着一身不大合体的官服,跟着顾玄这位新老爷一起站在高台上面,大冷天的揣着手,低着头弯着腰站在顾玄身后小心地打着哈欠,同时悄悄地打量着高台四周在衙役们的帮助下,才渐渐围起来的人群。
这陈安民也算是个妙人,能屈能伸,对自己身份的转换那是非常快速地接受了,做事办公,没有一丝拖沓,勤勤恳恳,随叫随到,就差直接给顾玄跪着舔鞋了,因为他这一晚上也彻底地想清楚了,毕竟人家第一师出有名,第二地位尊贵,自己能怎么办?只能是偷偷地给好友默哀了。
陈安民人到中年了,自然懂得做人的道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毕竟自己还得活,惹怒了这位小王爷,那可真是随时就要掉脑袋,平时谨小慎微一点,做事勤快一点,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
眼看着四周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顾玄负着手,站在高台的正中间,俯视着下方吵闹个不停的人群,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清了清嗓子,等待人群全部把目光投向了这边的高台之后这才开口道:“诸位黄沙县的朋友冬安,想来昨日之后,大家也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在这里就不过再多说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在这里先提前祝大家一句新春快乐,大吉大利!”
说着,还朝着四方的百姓郑重地辑礼,惹得一旁的陈安民也赶紧照做,行完礼之后,顾玄这才直起身子,虽然眼看着周围的百姓们都没什么反应,但还是沉下心,接着和煦地笑道:“今天冒昧地把诸位请来这里,也不为其他,只是在下初来乍到,想要跟大家多聊聊天,互相熟悉一下。”
底下围着的民众们表情依然冷漠,看他就跟看一块石头一样没什么反应,不少人甚至已经转头撞开了拦路的衙役,直接离开了,而剩下的人不是本就没事做的闲汉,就是完全抱着一种看热闹心情的百姓。
顾玄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再拖沓下去人都要走光了,谁愿意听他没事在这套近乎浪费时间?当下直接就跳过了一大段原定的暖场环节,直接问道:”诸位可知道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为何物?”
底下的人群里,早就安插好的马二虎突然跳起来高声喊道:“是金银珠宝吗?”
话一说完,看着身边人一副看傻子的嘲弄目光,马二虎又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顾玄却没管这些,只要能吸引住这些人暂时不要离开就行,当下马上继续道:“这位朋友问得好,不过还是太俗气了些,最宝贵的,自然不会是寻常的金银珠宝,这最宝贵的东西啊,大家人人都有,那就是我们凉国人的身份!”
眼看着底下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变化,但也行了,只要确实在听他讲,那就没问题,当下顾玄继续高声道。
“可能很多人会问,凉国有什么好?尤其是黄沙县的诸位,我甚至都已经看到了你们脸上的不屑,但是诸位可知道我凉国建国以前,这幽州的地界是什么光景么?”
“那时候的幽州都还不叫幽州,这南方的地界那是由数个小国组成的,各自为战,民不聊生,前朝发生过一场大旱,让幽州的人口直接就锐减九成,城里十室九空,百姓十不存一,易子而食的,吃观音土撑死的,还有活活饿死的,那是不计其数,更别说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夫妻没了孩子,多少妻子没了丈夫,多少孩子没了父亲,惨啊!”
“这周围的卫,晋两国,还有更西边的蜀国,那是拿我们幽州人当未开化的劣等人,时常骑着马来劫掠,抓我们的人去做奴隶,为他们开山建城,还不给饭吃,没日没夜地干活啊,累死的,被监工为了取乐直接活活打死的,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就随便往山沟里一丢,或者是堆起来直接烧了,这种惨状诸位能够想象吗?”
“然而自我凉国开国大帝一统南地以来,在幽州建运河,开学堂,立界碑,拒外敌,分田地,享太平,百姓富庶,安居乐业,一直看不起我们的,现在要与我们割地求和,一直侵略我们的,现在只能龟缩大山,不敢进犯,一直视我们为蛮夷的,现在要求着去京城学习!”
“这就是我们凉国人,我们幽州人,我们以身为凉国人而自豪!”
陈安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突然有些想笑,这位小王爷昨天觉也不睡,刚来的第一天就拉着自己写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在他看来,这不就是歌功颂德,吹捧朝廷嘛,但是黄沙县的百姓那可不一样啊,他们又不是不谙世事的读书人,难不成还真的三言两语就被你给感动了?那是不尊重他们自己这些年受的苦!他们这些年的亲身经历,就让他们不可能对朝廷有好脸色看!
顾玄看着下方那些对自己竟然有了一丝嘲弄的眼神,没有气馁,反而是一伸手臂,大声道。
“现在前来登记,只要有凉国户籍的,一户人家可领取五两银子,并且免除之后三个月的税金!”
底下百姓们的眼神瞬间就炙热了起来。
五两银子,多,很多,非常多!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住在边陲之地的穷人来说,五两银子完全够一家人省吃俭用地活三个月了,至于免除税金,对于顾玄而言,反正现在城防都弄不好,兵强马壮之前他根本就没打算继续开放通商,免了也就免了,初期的投入那是非常有必要的。
说的再多也没有直接给钱来的有效,刚才还满脸冷漠,甚至一个个笑得无比嘲讽的百姓们这时候就好像被人给打了鸡血一样,你推我搡地冲了上来,陈安民只能大声地呼喊着:“不要急,大家不要急,按照顺序来这里排队领钱!”
顾玄从台上退了下来,独留陈安民和急匆匆赶过来的马铭泽两个人在台上应付着蜂拥而来的百姓们,眼看着四周还有陆陆续续,闻讯赶来,满脸急切的民众,顾玄的嘴角一勾,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