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蒙安的瓮城面北靠南而建,直对北方的卫国边境,里面聚集着驻扎在坎蒙安的上万熊罴军,顾玄与靖龙二人是从朝着凉国方向的南城门入城,要想从这边去往远在北边的瓮城,就得要规规矩矩地穿过整个城池。
坎蒙安作为燕州呼兰郡的郡城,同时又是直面北方敌人的边城,还是整个燕州边境防守线的起点,重要性只在居庸关等门户关隘之下,故而这城池的大小与一般的州城也相差无多,要想穿过整个城池去往另一头,的确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除开传递军情一类的紧急情况之外,城中各条道路上都是绝不允许有人骑马奔驰的,凉国律法极为严苛,历来在这一条规矩上犯事的,任凭你背后有多大的势力庇佑,都免不得要受重刑。
虽然以顾玄的身份而言,他完全可以不顾此条规矩,有道是法不及尊,他身为当朝皇帝的亲子,天横贵胄,又是朝廷正式册封的王爷,就是在京城的大街上策马奔驰,也没几个人能说他的不是,但他生性不喜张扬,这次又是本着求人来的,更不好明目张胆地坏了规矩,故而主动选择步行前往,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只是前面有殷勤的士兵开道,到底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两匹引起误会的呼兰神驹由其他人牵着,顾玄也乐得自在,一路行过,左右四顾,认真地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
虽然坎蒙安也是边城,但整个城池各方面的风格都与幽州那边完全不同,燕州整个就是个大草原,蓝天白云,风吹草低,可见牛羊成群,故而这里的风格带着非常明显的草原民族的特点,到处都有着叫卖牛羊肉的铺子,旁边就支着铁锅,奶白色的汤汁里,有大骨翻滚,肉香扑鼻。
这里的百姓人人身上都穿着毛绒绒的厚实皮草,色彩鲜艳明亮,正如这片广袤的土地一般,草长莺飞,晴空万里。
在燕州这一片宝地上,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被饱含营养的奶制品和滋补的牛羊肉养得十分高大,男孩儿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喜欢互相比试摔跤,显得非常健壮,与幽州那边普遍干瘦的百姓相比,风格迥异。
顾玄注意到了路边摊铺上随意叠放铺着的皮子,颇有兴趣地跟旁边那位一开始生了误会的熊罴军小队长询问道:“这些皮草贵么?”
陪同带路的小队长整个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抱拳道:“王爷,这些东西哪儿能贵啊,咱们这儿牛羊成群,一天宰杀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只,这些羊皮羊毛啥的,又不能吃,都不值钱,不过这边晚上天冷,还得靠这东西御寒。”
顾玄想的倒是简单,笑道:“幽州也冷啊,不过幽州贫瘠,牛羊肯定不如这边的肥硕,毛也没这边亮丽,倒是可以采购一些回去,拿回幽州贩卖。”
他想的倒是简单,毕竟出身皇家,养尊处优,很多东西没底下的人看的清楚,不知道越是冷,动物的毛才发的越是多,幽州那边的羊也不少,怎么可能来采购燕州的羊毛呢?
不过这熊罴军的小队长也没读过几年书,这些东西他也不明白,关注点反倒是在另外一方面,当下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王爷在幽州?”
顾玄知道他想问什么,侧过脸,平静地开口道:“本王乃是朝廷亲封的河东郡王,封地自然在幽州。”
“原来如此。”那小队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言语上似乎有些逾越了,当即赶紧闭口不言,然后悄悄地拉开了一个身位,安静地跟在了后面。
顾玄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双方的身份地位不同,底下的人难免会拘谨一些,也不多说,就这样默默地朝着前面走去。
又往前走了一截,直到穿过了商贩云集的市场,前方突然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只是看其身上的补子只是九品官员才会有的普通鸟雀,显然并非掌握实权之人。
这人单从外貌上来看还颇为年轻,细眉小眼,鼻梁微挺,是典型江州人的小脸长相,一身书卷气,连身上的官服都盖不住,眼看着迎面有一队士兵簇拥着两个生面孔走了过来,顿时有些疑惑地迈步主动走了上来。
他整个人直接挡在了路中间,而且旁边这些士兵们显然也是认识他的,当下就在原地站住了脚,然后朝着后面的小队长投来了征询的目光。
这年轻人身上没有什么架子可言,先是主动但是刻板地拂袖行了礼,然后才开口道:“诸位可是今日城门口的守军?为何早早离开?这两位又是谁,可否介绍一二?”
那小队长听到对方主动问询,却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甚至都懒得搭理他,更别说跟他解释了。
这小子本来是江州的读书人,在考取了功名之后,因为响应太子的号召,和同一批中榜的学生们一起被朝廷派到了边境的幽,燕二州,说是为了更好地发展燕州,来为百姓谋福祉的,儒家讲究的就是修身治国平天下,他们这些年轻人更是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实现满腔的抱负,头脑一热,就不顾劝阻,直接辞别了家里人,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他姓商名庆洛,现任坎蒙安郡守府的主簿,官居九品,虽属一国末流,却也算是城主的心腹了,毕竟这是个真的寒窗苦读了十余年,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肚子里有墨水,虽然迂腐了一些,但是有真本事的。
在江州,这种水平的读书人是一捞一大把,但是在这燕州边关,多的是斗大个字不识的粗鲁汉子,你要他们拿着大刀冲锋陷阵可以,但是你要让他写自己的名字都要抓耳挠腮好一阵,根本下不了笔,在这片崇尚武力的土地上,缺的就是这种真正的读书人。
不过郡守重视这小子,他们这些出身本地土著的熊罴军士兵们却是丝毫不尊重他。
第一嘛,大家那是两边的人,一方是军队,一方是地方官员,互相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凑巧都在这坎蒙安之中做事罢了,第二,他们这些本地人,自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在摔跤搏斗之中长起来的,崇拜的是绝对的武力,是最看不起这种满嘴酸腐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何况外界一直盛传驻守坎蒙安的熊罴军大将和本地郡守不和,有上面的支持和默许,他们就有了底气,故而从来就没想过要尊重对方。
“怎么了,我们做事还用得着你来教吗?”那小队长满脸不屑地说道,“城门若是有失,我可以提脑袋来见,现在我们办正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快些让开,不要挡路!”
身为郡守府主簿的商庆洛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武夫看不起文人,难道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的文人就看得起粗鲁无比,不识圣人教诲的武夫吗?
当下在心里暗道以后定要好好地治治这些目中无人的士兵,若是将来得幸入得天子堂,当要再加些制约这些武夫的规矩才好,省得一天到晚的,对我们这些知礼守礼的读书人不顶礼膜拜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年轻人心里的火气上来了,嘴上也不客气:“你们既然是守城的士兵,就当尽忠职守,这里可是边城,一旦出了问题,整个边境都会出问题,哪儿能由得你们胡来?”
小队长正想争辩,骂一句守城也是自己这些士兵们去拼命,关你们屁事,娄瓦西!
顾玄见情况不妙,赶紧一手拦住了火气上来的双方,抢先朝着对面的商庆洛揖礼道:“在下河东郡王顾玄,还不知阁下性名。”
对面这书生眼见对方队伍里这个陌生人行的乃是儒家正统的揖礼,当下就多了几分亲切感,又听得河东郡王四个字,再加上顾姓,整个人震惊了片刻,惶然拜倒:“下,下官乃是郡守府的主簿,大。。。。。。大人,哦不,王爷见安!”
顾玄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抬手道:“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吧。”
商庆洛慢慢地从地上爬起,站直了身子,整个人顿时就没了刚才和士兵争辩的那股子气势,连带着肩膀都缩了几分,显得颇有些拘谨,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心地主动开口问道:“王,王爷,恕下官冒昧地问一句,当今太子。。。。。。”
他话还没有问完,顾玄就已经轻轻地点头回答道:“正是本王的二哥。”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商庆洛整个人的脸上都冒出了狂热的神色,仿佛就跟见到了顾苍本人一样,十分热情地上前道:“王,王爷,还请随下官去郡守府坐坐吧!”
顾玄正要解释,身后的熊罴军小队长突然不满地大声道:“你给我闭嘴!王爷这次来是要去拜会我们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