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京城的西城区,也就是位于朱雀大道的西面,这里乃是京城里的普通百姓,以及没有官身的商贾们所居住的地方,相比于东城区的静谧威严,西城区显得鱼龙混杂,十分热闹,上至实际地位不比朝廷官员们低多少的世家子弟,下至街头巷尾里最普通的地痞流氓,都聚集在这一块地方,彼此走在一条街上,或许也会吃过同一家路边摊。
这才方是人间啊。
这一日,西城区里,甚至不能算正街,只能算是偏街巷弄里的一处小院子门口,只见不断有人在进进出出,偶尔有外人路过,好奇之下朝着里面观瞧,便能看得到正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一帮年轻人。
顾苍今天也难得有兴趣离开了那一间太子府里沉闷的小屋子,在两位美艳的贴身侍女的共同陪伴之下,坐着马车横跨了朱雀大道,一起到了这里。
按照凉国律法,除了皇室成员以外,其余的平民百姓们,甚至是位极人臣的朱紫公卿们,都无一人可以得到特权,在朱雀大道上肆意穿行,这条分割京城的宽阔大街上,就只有有限的一些地方,可以让两个城区的人们互相来往。
虽是一国储君出行,但在顾苍的特意要求之下,却也没有弄得大张旗鼓,太过招摇,马车也是最普通的马车,甚至连太子府的标识都没有装上,整个院子,屋内屋外,都看不见哪怕一个侍卫,或者说两位贴身侍女,再加上天罗地,本就已经是整个帝国里最佳的护卫了。
可以说整个西大6,也没几个人有那本事刺杀顾苍。
院子是三进的院子,在权贵云集的东城区里,或许只能算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是上不得台面的低品官员们才会住的地方,但在这西城区,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人家了。
院子里几间厢房都门口大开,里面各自都有人在不停地忙碌,有的是在安装拼接着一些物件,有的则还在不停地往里搬着东西,除了站着的这三位以外,似乎就没有一个是在休息的。
春末还寒,顾苍将双手拢袖,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般,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下面人在忙碌着,连带着感觉连自己仅剩的生命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来了这座院子之后,陪着太子爷看了这么久,旁边性子最为跳脱的晓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太子,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您要印的这民报,到底是何物啊?”
顾苍站的位置,很明显地挨着凝霜一些,到了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太在意旁边这位晓露的想法了,听到她开口问,当即笑着解释道:“自然是官报报官,民报报民。”
其实各国朝廷的官府,一直也有抄皇帝下达的谕旨和一些臣僚奏议等文件,及有关国内政治情况的刊物,这些东西,都被统一称之为邸报,也可作官报,“邸”之一字,在最初本来就是指官员们在京都的住所,“府邸”一词,也是由此而来的。
“邸”,至也,言所归至也,“邸报”的内容,主要就是用来记录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以及朝廷的法令,公报还有官吏任命赏罚的消息和大臣们的章奏文报等等,总之都是由各国的朝廷官府所控制,是为了让百姓们了解到朝廷最新的一些动向而明的,其中的字字句句,那都是要进行严加斟酌,务求不会引起误会。
至于顾苍所说,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说官报是报道朝廷的事情,这民报,那自然就是报道的百姓之事,属于会给大众看的一种刊物。
晓露闻言,顿时皱眉道:“可是这百姓之中,多有不识字之人,这如何可以呢?”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哪怕是在最为繁华的京城,可不识字的人也有很多,毕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钱让孩子去上学塾的,京城里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拓展到全国各地,尤其是那些偏远的地方,不识字的人数只会更多,有的或许整个村都没一个认字的,到时候就算把报纸书籍拿给他们看,他们也看不懂。
整个凉国,可能也就文风鼎盛,百姓富足的江州能基本做到人人识字的程度,其他像穷困贫瘠的幽州这些,识字的人估计一千个人里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顾苍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不过之所以不识字的人这么多,除开很多人没有足够的钱去学堂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字体的结构太过繁复,这阻碍了百姓们去学习和记忆文字,故而民报将用我最新明的简体文字来刊登,将来,我们更要把简体字给传播下去,明日朝会,我便会向父皇提及此事,到时候还需要你们俩跟着出力呢。”
简体繁体的事情,晓露暂时还想不太清楚,不懂这种事情为何会阻碍百姓认字,只是觉得自家太子的思维,一般人那是肯定跟不上的。
而就在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化繁为简,利在千秋,太子果然是有不世之材啊。”
说话之间,来人便已经堂而皇之地跨步走了进来,竟然也没人过来阻拦。
这边来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气十足,穿着一身劲装青衫,气宇轩昂,俊朗无双,女的则是一副雍容华贵,端庄秀丽的感觉,两人虽然年岁上都不算很大,却都有一股子大家风范,一看便知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这二人单从相貌上来看,有七八分相似,再看外表知长幼,该是兄妹二人。
顾苍一见,赶紧就上前笑着揖礼打起了招呼。
“张兄!”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令张伯仁的一双儿女,女孩儿名为张芷娥,儿子唤作张允国,这顾苍自然是认识的。
尤其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皇上要把张家的女儿许配给太子为太子妃,未来那就是帝国的皇后,母仪天下,但两人在这之前,其实还却从未见过面。
张芷娥虽是大家闺秀,但从小在父亲的严加管教之下,遵照圣人教诲,平日里也少有出门,都是在家陶冶情操,跟着母亲老师一起,学些女德之类的书籍,但毕竟是尚书令家的孩子,这生来胆子就不看到了顾苍,竟然没有丝毫的害羞之色,反而是大胆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了对方。
这位太子爷的大名,在京城那可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光是在文人士子们最爱传颂的诗词一道,登峰造极,堪称是沧海界人族的千古第一人,最关键是,她的父亲,尚书令张伯仁更是每天都把他挂在嘴边,言语之间,莫不是推崇备至,十分欣赏,甚至偶尔会显得颇为落寞,嘴上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他是真的老了,未来该是年轻一辈的人这种话,听久了,她当然会生出好奇之心,想要看看这位太子爷到底是什么人物。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全京城都说她要做太子妃了,她却还未见过未来的丈夫,这如何可以?
虽然按照古礼来说,女子婚前不见丈夫,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得是一些女人早早地就被父母们所束之高阁,直到出嫁那天,才会离开家里,坐着花轿,直到夫家之后,到了拜堂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丈夫。
可凉国却有些不一样,先,人族的文化本就起源于中庭,南地一直以来,就如蛮夷一般,本来就不太遵守这些条条框框,再加上凉国国风本就开明,不会太拘束百姓,而且喜欢推崇古礼的,那都是江州的顽固世家们,不过朝廷对于江州,本就是打压多过抬捧,在这些地方,更加不会遂对方的意思。
在江州的地界上,或许是见不到几个大家闺秀的女子出门,但在京城,女子上街游逛,却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最关键的是,这位太子爷自己也时常说,女子能顶半边天,大家要抛却成见,让男女一起平等相处,虽然这种话私底下会被人骂做是男人的耻辱,颠倒纲常,不尊礼数,但碍于顾苍的身份和这些年靠着种种事迹所树立起来的威严与名声,明面上,女人的地位还是已经被提高了太多。
最起码,若是遇到夫家无缘无故的殴打,这些忍无可忍的女子们已经敢去官府报案了,前些年还出了一桩大事,主要就是“家法”和“国法”之争,当时这位太子爷还亲自找上了大理寺,要求他们直接去那家抓人,审讯过后,不但批准了这对夫妻的名份结束,还让那家人赔了不少钱,算是丢了个大脸,之后不久就举家搬离了京城,至于那位女子,则是入了太子府里做仆人,也省得在外落人口舌了。
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按照顾苍的说法,得亏他是太子爷,这才没人敢来闹事,哪怕明明自己一肚子委屈,也得乖乖地憋着回家。
当时顾黎还曾偷偷地找上了那户人家,许以重金,再言语挑拨,要他们去太子府前喊冤,用这件事削减顾苍在民间的声望,只是也未能成功。
总之因为太子爷的种种事迹,京城里的女子,哪个不把他当做梦中情人心头好,宦门出身的张芷娥就算对他谈不上喜欢,但好奇总还是有的,这边她还在明目张胆地打量,旁边的张允国就已经旁若无人地凑了上去,开始为其解释道:“太子,这是我家妹妹,我,我实在是拗不过,偷偷地带她出来了,您回头可千万别告诉我父亲啊。”
尚书令家的女儿,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见一个还未正式定亲的男人,哪怕全城都知道了他们是一对,这也是不可以的,到时候肯定要把张允国这小子拖出来给好一顿毒打,他可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除了眼前这位和龙椅上的那位以外,其他人的话都当放屁。
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张家公子,现在神色畏缩得就好像是一个偷了东西被抓的小贼,顾苍看得感觉颇为好笑,当即点头答应道:“必不会多嘴。”
张允国一听,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多了,甚至难得开起了玩笑道:“好嘞,不愧是我未来的小舅子!”
双方的关系不错,他又不是很死板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带自家妹妹出来,再加上顾苍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尚未登基,故而才敢开这种玩笑。
对此,顾苍唯有苦笑,然后朝着张允国身边的张芷娥亦是揖礼道:“见过。。。。。。”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张允国便催促道:“见过就行了,别见礼了,生分!”
旁边的张芷娥狠狠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外人都说太子推崇男女平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其实太子乃是皇亲国戚,天横贵胄,本不用对小女子行礼才是。”
见到这位,顾苍真是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尴尬地笑了起来,那局促的窘态,看得身后的两个侍女都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本能的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排斥。
一方只是地位卑贱的侍女,哪怕她们身为天罗地的统领,也更改不了她们是下人的事实,最关键的是,她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而另外一边则是百官之的亲女,大家闺秀,若是真的要选一个将来被顾苍明媒正娶做皇后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会是哪一边,不怪她们如此排斥对方,其实更多的,还是一种淡淡的嫉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