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在气候干旱,土地贫瘠的西北地人而言,所谓的一顿早餐,也无外乎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丸蔬菜浓汤,或者是两块硬邦邦的馕饼加上一盘子喷香的囊肉,亦或是一盘过油肉拌面而已,这就已经算是黄沙县这边能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
作为县衙府的人,有官身的,还能再吃上一些新鲜的水果,喝上一杯促进消化的热茶,对于城内的普通老百姓而言,这都已经算是难得的奢望了。
老百姓的早餐,大多时候,就是一块干巴巴的饼,配一碗浮着一层油的羊肉汤,再加上一些皮牙子拌的爽口凉菜罢了。
对此,陆登云反倒是吃的十分习惯,他本是斥候营出身,在军中都是承担着最为重要也是最为艰险的任务,有时候在沙漠里一潜就是好几天,趴在沙堆里,忍受着风吹日晒不叫一声苦,先前在蜀地的时候,为了活命,更是整个人都要泡在林中的脏水洼里,忍受着蛇虫爬过身体都不能动弹分毫,那时候如果能有一碗干净的凉水泡着馕饼吃,都算是一种奢侈了,更何况是这般丰盛的早餐。
一起在县衙府的大堂里享用早食,也算是县衙府为了凝聚每个人的心而诞生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相谈甚欢的陆登云和顾玄一齐从院子里出发,到了地方的时候,靖龙与陆议已经在座了。
“王爷!陆将军!晨安!”
“靖龙兄,陆先生!晨安!”
四人彼此见礼完毕之后,就开始默默地吃着碟子里的早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次,就没人会再提起关于物资和幽州军的话题了,因为陆议知道,事情已经算是成功了。
陆登云先前与顾玄两人单独在院子里的时候,有过了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顾玄没有再说什么客套的话,直言他需要陆登云帮助他,去取回那批被幽州这边扣押的朝廷物资与那道中书省签印盖章了的朝廷谕令,他也明说了,自己不想与幽州的某个人闹翻,可如果对方真的做的太过分,要逼得他怒上京城找个说法的话,到时候谁的面子上都不会好过,陆登云也答应了下来。
陆登云的心思其实很单纯,虽然从心里来说,他对招安罗刹族这个想法不是很赞成,因为他与罗刹族已经打了很多年的交道了,不管是出于个人的感情,还是出于客观的事实,他深知这些沙漠里的黑鬼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族群,这些人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是吃不够的恶鬼,要想他们不再侵犯你,除非他们把你给吃干抹净了。
所谓招安,很大概率最后会成为资敌,可以这么说吧,但凡要是个边军的士兵,都会对招安一事嗤之以鼻,会觉得这帮朝廷官员完全是想当然地去做事,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边关调查过,狗屁不通却偏要指手画脚,自己等人在这里出生入死,为保边疆平安,以命相搏,而这帮人若是安静在后方给予帮助也就罢了,现在却偏要来添麻烦,这不是有病么?
陆登云敢说,如果真找那些边军的士兵们来谈自己的看法,骂的准比这更难听。
他甚至都觉得,如果说幽州这边真的有做出扣押物资和谕令这种事情的话,也定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既然无法改变朝廷的决心,可又不能放任他们酿成大错的话,那这就是唯一一个稍显婉转的办法了。
陆登云自己是丝毫不愿意去相信那个看似文质彬彬的陆先生所说的话,他觉得,幽州那位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绝对不会是这样枉顾百姓,暗通外敌的小人,况且幽州军对他陆登云有着再造之恩,如果当年不是军队肯收留他,说不定他早就饿死了,后面如果不是左将军对他倾力栽培,他也只是个泯然众人的普通地方军小兵罢了,又何来现在的虎贲军百户一职?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幽州军,那他陆登云,就不是现在的陆登云了,再加上他本就是幽州人,对镇守边疆,守护百姓的幽州军的归属感那自然是极深的,由此,他对那位神秘的柱国大将军,更是无比的敬畏加钦佩。
许家四代忠良,从开国尹始便因为赫赫战功以及无人可比的忠心而被太祖皇帝委以重任,封的是世袭柱国公,乃至于后来加封的幽州兵马大元帅,得以替皇室戍卫边疆,种种名号叠加之下,足以让任何一个幽州人都对其心生敬仰,他也一样。
所以他很不愿意这么好的一位王爷与幽州这边因为一些误会而起了冲突,他相信,如果真的有扣押物资这种事情,也一定是有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理由,绝无可能是因为幽州内部有高层在与罗刹族做交易,他绝不相信这种可能,他绝不相信,有左将军在的幽州军,会是这样不堪而龌蹉的。
陆登云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吃过了早饭之后,这才特意找到了顾玄,向其说明了去意。
陆登云抱拳低头,朝着顾玄辞行道:“王爷所托之事,俺必为王爷做到,只希望王爷能够稍等俺几日。”
他可不想顾玄因为等的不耐烦,就把事情直接捅到京城去,在他的眼里,京城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按照左将军的说法,那里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整个幽州所有事物的走向,哪怕顾玄直言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并不高,可他毕竟也是实实在在的王爷,有封号,也有封地,况且他还是陛下的亲子,如果他硬是要把事情往上捅,应该就会让皇帝陛下知道吧,那事情就大发了,陆登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露出满面笑容,亦是抱拳答应道:“那我便在这城中,静候将军的好消息了。”
陆登云点了点头,然后从旁边的马铭泽手里接过了战马的缰绳,谢过了一声后,再度朝着顾玄喊道:“那王爷,俺告辞了!”
“将军保重!”
“保重!”
众人一一与其告别之后,陆登云也没有再多耽搁什么,直接便转身策马离开了黄沙县。
看着他骑马匆匆离去的背影,陆议满意地点了点头,抚须问道:“王爷觉得此人解决此事的概率能有几成?”
顾玄没有太过乐观,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我们都已经查明了,这背后必然是有人在故意搞鬼,能做出这种事的,无非就是那位了,既然有大将军府从中作梗,光靠他一个虎贲军百户,那是成不了事的,这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我看我们还是得另想办法。”
对此,陆议却是与之意见不一,两人对此事的态度,从一开始,到现在,算是完全地反了过来。
他开口道:“王爷还是小看了此人,臣敢断言,此人有左将军庇护,这次他必然能为王爷取回这批物资与谕令,王爷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哦?”顾玄顿时惊讶道,“先生对此人,竟如此看好?”
陆议偏过头,朝着顾玄意味深长地笑道:“臣倒是希望他没有成事,这样一来,他必然死心塌地投入王爷的麾下!”
顾玄心头一震,迎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眯着眼睛,负手沉声叹息道:“唉,登云是条真汉子,我们这样,是让他难做了。”
“非也非也,王爷,他的想法,与幽州那几位乃是截然不同的。”陆议轻轻摇头道,“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一点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早点给他许下了承诺,在关键的时候他便会想起,臣可以提前为王爷透露一句,等左将军去世的那天,便是他来为王爷效力的日子了。”
顾玄一听,顿时更为惊讶了:“先生何出此言?左将军他。。。。。。”
陆议向其高深莫测地笑道:“王爷这般英明神武,乃是真正为国为民着想的人,这样的王爷,才是他的明主,他现在只是被恩情所羁绊在原地而已,等他到了为理想而努力的那一天,便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了。”
顾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自小身在京城,对幽州的了解不多,左将军,右将军,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具体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他一概不知。
当初那个左将军麾下的文士蓝云轩,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关于左将军的模糊猜想,只是具体怎么样,仍然毫无头绪,虽然他不知道陆议是从何得到这些结论的,但这并不重要,正如他所言,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陆登云是一员猛将,如能入我手下,那自然是极好的。”
一支军队,无论如何,都肯定需要一个凝聚军心的大将,现在他手下能用的,能冲锋陷阵的,也就靖龙一人而已,朱大春只适合训练兵士,但说道陷阵攻坚,他并不在行,毕竟腿也跛了一条,如何可以呢?
奈何靖龙已经年近四十,身子肯定是会愈加衰弱的,虽然说经验丰富,但将来也难以独当一面,他正是需要陆登云这样年轻而悍勇的猛将。
想到这,他倒是想起了祁连城遇到的那员年轻小将,谢厚胤,同样是各自军中的新星,不过从性子和能耐而言,都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倒是很想看看两人在战场上对上的画面。
不知是我凉国新将厉害,还是你卫国将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