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军,作为大凉九支倚之为柱国基石的铁军之一,号称战力天下第一,兵峰所指,无坚不摧,纵横南地,未逢敌手。
这么大的口气,如此猖狂的话语,可不仅仅是狂妄自大的自我吹嘘,而是靠着一宗宗让旁人根本不敢直视,不敢有念想,唯有跪下来仰望的战功累积起来的,是靠着沥血军无数先辈的尸和悍不畏死的冲杀堆积起来的。
这些都是光荣的勋章,是让沥血军全军上下,都引以为傲的真实历史!
这些极度霸气的名头背后,没有一个不是用一座座高达百丈的尸堆京观垒砌而成,如此,才能传承下来,坚不可摧!
沥血军打仗,向来都是最为悍勇,伤亡最高,杀敌最多的,这也是为何他们被冠以“沥血”二字的主要原因。
而更为他们全军都笼罩上了一层血色光辉的过去,便是这沥血军,原是被人称为将星下凡的大凉第一神将常定方的旧部!
少年英才初领兵,便得先帝垂青,封其为万胜侯,而后不过二十一岁,便亲率凉军主力,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在燕然湖畔悍然迎击数倍于几方的晋军,青年指挥若定,身先士卒,直杀得对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战斩敌六十万,坑杀降卒三十万,自此声名大噪,为各国所瞩目,其大名若是报出,在晋国能吓得小儿止啼,甚至成为那一战之后侥幸逃回去的士兵们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梦魇。
只可惜天妒英才,即将成为凉国顶梁柱的青年,突然身染恶疾,猝然而逝,天柱崩塌,举国同悲。
刚才说的,不管是哪一件事,都给他短暂而璀璨的人生添了一抹难以被人所忘怀的奇迹之色。
古往今来,少年成名,乃至于后来功高盖世的武将有很多,但他却注定是要被世人所永远缅怀和憧憬的唯一一个!
常定方在燕然湖畔病死之后,原属他旧部的沥血军悲痛万分,而后未加推辞,便直接接受了朝廷的命令,为朝廷镇守燕州,永远地与大将军常定方为伴,隔着燕然湖,与晋国这个老对手隔湖相望。
大凉之后耗费了海量的人力与物力,在无险可以依托的情况下,硬是在这里拔地而起,修建起了一座雄伟的关隘,名为居庸关!
世人都说,这是先帝缅怀常定方,故而不惜掏空国力也要为他修一座别样的冢,他生前为大凉征战四方,劳苦功高,死后亦遵从他的遗愿,继续为大凉镇守关隘,生生世世。
从这些无论是真实的历史,还是以讹传讹的野史也罢,总之居庸关的地位和作用,自然已经不必再过多赘述,这里作为燕州北面连绵防线的门户所在,对面的晋国人若想主动入侵燕州,非得先破开这座高达三层,被大凉布下了重兵防守的居庸关不可。
不说这居庸关之牢固,就单说这名头比天大的沥血军,其人数虽然只有二十万,可以说是远远比不上同在燕州的熊罴军和在另外一边幽州的玉阳和虎贲两军,但沥血军装备之精良,在凉国这边,是仅次于拱卫京师的狻猊卫与骁骑卫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二十万骑兵胯下所乘的坐骑,便是神骏程度还要在狻猊卫所乘战马之上的呼兰神驹,光就这一点,便足以让其余各军的骑兵们羡慕得要死,多少他军的将士,是恨不得拿出自己的毕生积蓄,都想要跟对方换上一匹。
不但如此,沥血军内,无论是快马轻骑还是披甲重骑,全军人手皆备一把手弩,这个待遇,更是无人能够与之比肩。
要知道,在整个大凉,也就只有骁骑卫与沥血军才能优先配给手弩,毕竟弩弓的工艺复杂,制作精细,实在是难以量产,哪怕有顾苍所绘的详细图纸,可没有能够进行代工的大型机关,全部零件,都得靠工匠们手动制作和拼装,而且为免制作工艺泄露,一个工厂就只允许生产一个部件,最后要再全部汇聚到凉州这边,再由朝廷挑选的绝对可靠之人按照图纸进行拼接,最后的最后,才由沿途的驿站保护,送往燕州。
不仅如此,手弩若是不慎损坏了,也只能立即先报备朝廷,将之上交,送往凉州维修,他们自己,无论是天天使用的兵士,还是哪里来的工匠,都是拆不了的,就算拆开了,也拼不上,只能是完全地坏掉,这些都是为了保证此技术的不被泄露。
有沥血军镇守于此,本该可以保证居庸关无碍了,可在今日,居庸关却是迎来了它宿命的大劫。
按照约定,卫晋蜀三方是要一同出兵攻取凉国的,到了这个日子,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谁要是心虚退了一步,来日也必然要被亡国,不是被清理了两个胆大包天的挑衅者后,准备一统南地的大凉,就是灭了凉国后,怀恨在心的另外两国。
尤其是像陈靖这样识大体的,更是知道此次乃是毕其功于一役,开头的这场仗,必须要打,而且还得打好,不然一旦被阻,就是万般皆休,再无回转的可能。
为了稳妥期间,他也是选择在夜里进攻,而且说起来,他们其实比旁边的卫国来得更加轻松一些,因为他们占据了极大的地利优势。
燕然湖,这既是曾经阻拦了不识水性的大凉铁骑于外的晋国天险,更是一道谁也未曾猜到过,或者就算猜到了,也从未重视过的后手。
因为居庸关在下游,而晋国在上游!
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陡然笼罩在了这边,乌云滚滚,既灌溉着居庸关这边因为缺水而干涸的田地,也落在了燕然湖上游的水坝上。
水坝其实是早就修建好的东西,具体历史,还要在很多年前了,毕竟燕州曾经是晋国的领土,不过这些年陈靖早早地便暗中派人去往各地,出资改流牵引,并且加以挖深,在这里汇聚起了无以量计的庞大水源。
他站在高处,看着脚底下那片巨大的湖泊,四周各处,都有或大或小的,弯弯扭扭,如同蛇蟒一般的水流源源不断地运送着水源过来,然后在这里汇聚成了一汪根本探不到底的幽深湖泊。
陈靖此刻站的地方,就在水坝旁边的一座山上的悬崖处,这里足够高,所以能看得足够远,也足够安全。
头顶的大雨倾盆落下,砸在人的身上,甚至会感觉到那一股股微弱的冲击力,旁边的侍从穿着一身编制细密的蓑衣,可因为站得太久,一直没有动,所以其实里面都已经湿透了。
天气寒冷,雨水冰凉,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让他冷得几乎都要抖动起来了,可他只是咬着牙,抓着雨伞的手,这么长的时间,未曾有过一丝松动。
突然,陈靖伸手拨开了一直忠心耿耿罩在头顶的雨伞,往外走了出去,身后的侍从见状,惊醒过来,慌忙惊呼出声喊道:“太宰!”
陈靖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衣,头戴黑纱帽,手扶腰间的宝剑,背后的披风垂落于地,此刻陡然没了雨伞的遮掩,转眼间便已经湿了大半。
“无妨。”
雨水打落他鬓角的头,他将之拨到了一边,朝着后面轻轻地摆了摆手,上前几步,就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处。
这个位置就太过危险了,后面的侍从甚至连跟上来的勇气都没有,倒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深怕加上自己的重量后,把这里直接就给踩塌了,那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陈靖站在悬崖边上,低头往下方看去,却见在那水坝的两边,都已经占满了人,这是监工之人。
今夜,他们将跟自己一起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水坝是建在山上的,往下就是燕然湖,常年溢出来的水,都已经积累成了一道道小型的瀑布了。
雨势变得越来越急了,天际的黑幕上,雷声滚滚,忽明忽暗,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着一条条巨大的阴影在其中翻滚,那种恐怖的天威,未知的生物,凡人哪怕不小心看上一眼,都要被吓得心胆俱丧,再难站立。
“咔嚓!”
陡然间,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在一瞬之间,照亮了底下的这片大地。
距离水坝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之中,整整二十万精骑已经整装待,跃跃欲试,当先领兵的,竟然是楚阳公薛弼!
其实老人本不欲卷入这场战争,既然政变已经完成,陈靖这孩子他也放心,自己的女儿已经回来,不必再远嫁,他本可以留在京城养老,与家人们待在一起,可这次已经事关晋国国运,迫不得已之下,他还是选择了主动请缨,亲自披甲上阵。
哪怕这一次,他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他却仍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因为他是薛弼,他是楚阳公,他是晋国人!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他不站出来,还要等谁站出来?
已经有长达二十余年没有再领兵作战了,可当他披挂整齐,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了晋国特有的鬼面甲,手握重新炼制的鬼头大刀,骑在马上,扶正了头上赤红色的鬼面头盔的那一瞬间,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和久别重逢的热血,再度涌上了老人的心头。
上了战场的人,大多是终身都不会再下来了,有的下不来的是身体,而他下不来的是心。
他把刀一转,感受着那股承受兵器反馈给他的愉悦感,他再度恢复了晋国楚阳公当年的威势。
年轻时,哪怕深陷敌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也从未有过畏惧,唯有痛快两个字可以形容,只是未曾想,在晋国惨败,老将军身死之后,他薛弼,今生竟然还有再次披甲上阵的时候。
只盼别丢了老将军的脸,到时候到了地下,不好跟他老人家交代。
他一边想着,然后仰头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山峰上,那里是陈靖所在的位置。
可因为天实在是太黑了,而且雨势太大,遮挡视线非常严重,所以实在是看不清楚。
他们这帮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空地,二十万精骑在这里已经候了整整一个时辰,莫说他们,就是旁边的马儿都有些难熬了。
哪怕是披挂着全身甲,那也是留有缝隙的,毕竟要让关节能够顺利转动,不然怎么顺利杀敌。
可平日里没事,但在今天,雨水顺着这些缝隙就滴了进来,把衣服给全部浸湿了以后,就这样贴在身上,这滋味可是真的难熬。
天地之威,寒气透体,这帮人哪怕平日里训练得极好,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今天回去之后,只怕也要生一场小病,更别说楚阳公这老头了。
就在薛弼都有些烦躁的时候,一声远比天上的雷声更有爆力的炸响突然响起。
“轰隆!”
山崖上的陈靖眼看时机已到,立即拔剑出鞘,站在他后面的传令兵见状,不敢怠慢,赶紧朝着下方挥动起了自己手中的大旗。
大红色的旗帜,哪怕是在夜里也清晰可见,更别提这里还特意点了可以防水的,涂满了松油的火把。
底下,在山坡的两边,水坝的斜下方,离着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各放置有一座巨大的投石机,在旗令到达的瞬间,站在投石机后面的人直接拔出刀,大吼一声,一刀砍断了绑住机关的绳子!
“嘣!”
一声弹簧绷开的声音猛然传来,声音之大,不亚于又一道雷炸响,在失去了束缚后,被拉满的杠杆瞬间就弹射了出去,放在皮袋子里的一颗巨石被一股机关产生的大力投射而出。
“嘭!”
“嘭!”
两道巨大的撞击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两块巨石携带着万钧的巨力砸在了水坝上,完全由土石构筑的水坝顿时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原本还站在水坝两边的人慌忙朝着后面退开,往安全的区域跑。
还未等底下守在投石机旁边的人开始摇动车床,放上石头,开始第二次投掷,原本看似牢固的水坝突然破开了一个小洞,一股有着一人环抱粗细的水流瞬间就激射了出来,打在了旁边一道小瀑布上面,瞬间就将之断流。
“跑啊!”
底下的人见状,一个个面色大变,顿时连投石机都顾不上上,慌忙就向着高处攀爬而去。
下一刻,破损的地方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一道道裂纹迅地由巨石撞击的地方扩散开来,直达整个水坝,才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整个水坝便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炸开,碎石飞溅中,一股白色的洪流从山上倾泻而出。
那样子,就好像是天空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天河倒灌,汹涌的洪水如同一条巨龙一般,朝着下方咆哮着冲刷而去。
居庸关里,因为今夜的雨势实在是太大,夜里还亮着的地方,已经没多少了。
两个士兵正在哨所上互相聊着天。
虽然晚上值夜的人,本该一直站在岗位上,是严禁移动或者交流的,但一是太过无聊,反正也没事做,二是到了深夜,困意上来了,要是不找个人说话分散注意力,是很难熬下去的,第三则是反正下了这么大的雨,旁人也听不见,看不见,只要没人举报,那自然没事。
两人放下了武器,一起蹲坐在瞭望台里面,尽量地往中间靠拢,不让溅射进来的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
其中一人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搓着手,哈着气,一边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妈的,哪儿来这么大的雨。”
无怪他如此烦躁,因为到了雨天,尤其是这么大的雨,确实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方便。
这身上又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再说这能见度低下去了,一但有敌情,若是不能提早现,最后出了事,还是得由他们来担责。
实在是个苦差事!
“哎,下雨好啊,下雨好,那边湖里水都快干了,下雨好啊,哎,老哥,咱哥俩一起,来整点儿好的。”
说着,另外一人便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珍藏的小瓶子,一把拔开了瓶塞,一股烈酒特有的刺激性气味,顿时就从瓶子里面飘了出来。
然而,对其他人来说这是难以入喉的烈酒,但是对身在大雨天,寒气入体,冻得瑟瑟抖的他们来说,却是暖身子的好东西。
这人先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后,这才放下了瓶子,嘴巴一股,憋了一下,最后张嘴吐出了一股难闻的酒气,一股红晕慢慢地就浮现到了脸上。
对面那人皱着眉,一把将酒瓶子抢过,嘴上还在骂着:“别他妈喝这么急,你小子这酒量自己心里没数?这么喝,等下遇到将军来查岗看你怎么办。”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自己倒是没含糊,嘴巴张开,抓着瓶子直接往里面倒,可没几下就空了,最后又把瓶口那久不掉落的一滴酒液舔掉后,他却还不死心,又使劲地倒了倒,拍了拍瓶底,现确实没有多余的酒液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瓶子又丢了回去。
“你也太狠了吧,一瓶酒自己一口喝了一大半,奶奶的!”
他嘟囔着,看着对面已经有些醉意的同伴,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再大声骂对方两句,让这小子睡一会儿也行,反正再过半个时辰,也该交班了。
就在他起身准备回到自己岗位上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突破了头顶隆隆雷声的遮掩,传入了他的耳中。
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天色,嘴上还在骂着。
“妈的,今晚这雷怎么这么响,吓老子一跳。”
可紧接着,他就慌了,脸上的一丝酒意也迅地消散,因为他感觉到了整座瞭望台都在摇晃,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喝多了,可下意识的慌乱让他连武器都顾不得拿了,慌慌张张地就跑到了边上,趴在瞭望台的栏杆处朝着远处努力地望去。
黑夜里,只见一股白色的洪流从北面汹涌而来,一路上所有拦在它面前的物体,都挡不住它分毫,它裹挟着一路上所遇见的所有石头与树木,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朝着这边撞了过来。
“这,这,这他妈是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息之后,才突然惊醒,赶紧就返身敲响了警钟。
“叮当当!”
“叮当当!”
“叮当当!”
声音响起,可在洪水这浩大如蛟龙走江,霍乱世间的声势面前,还是太过幼稚了,他甚至都不敢确定后方是否已经收到了自己的传讯。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下一刻,洪水就已经跟居庸关的第一道关卡接触了。
没费上太多的力气,因为其实洪水并非是攻城的主力,里面随之而来的碎石才是真正破城的利器。
洪水汹涌而来,拍在厚实的城墙上,城墙一阵摇晃,激起的巨浪直接越过城墙就砸了进来。
大水冲刷,巨石敲砸,这第一道城门并没有坚持太长的时间,很快便宣布告破,还未等上面这些可怜的士兵们爬下瞭望台,整座瞭望台以及旁边几座建筑便已经直接被这如天威一般的洪水直接冲毁。
建筑支离破碎,残砖碎瓦混合在了一起,继续向前滚动,人落在了水中,随着水势起起伏伏,独木难支,几下就没了踪影,被卷入了水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号称燕州第一雄关的居庸关的第一层防御,就此告破,足足有数千名还在睡梦之中的士兵葬身水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侥幸抓到了什么可以攀附的东西,努力地抓着,随着洪水飘拂,朝着后面游去。
还有些提前醒来的,与洪水赛跑,赶紧往第二层防御的高处攀爬,寄希望能够躲过这场不知是**还是天灾的恐怖洪水。
更可怕的是,这并非结束。
就在洪水的后方,紧随着而来的,还有二十万,养精蓄锐,已经等待多时的晋国骑兵,带队的老人,已经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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