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沙县和伽罗汗国这两座毗邻的城池随着他们愈靠愈近,而渐渐地出现在这两人眼前的时候,陆登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陆登云瞪大了瞳孔,张着嘴,不顾迎面吹来的风沙,结结巴巴地朝着旁边道,“蓝,蓝先生,我,我,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骑在旁边一匹马上的蓝云轩虽然在军中任职多年,但到底是文官出身,久缺训练,身子羸弱,平日里就算要到处跑,那也都是坐着马车,有下人驾驶,一切都不必自己操心,突然像这样星夜兼程地策马赶来,中间甚至连短暂的休息都尽量避免,一直到现在,其实以他的体力早就熬不住了,完全是靠着一股不屈的毅力硬撑罢了。
此刻他为了节省点体力,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双手环抱着战马的脖颈,死死地抓住,整个人随着战马的前冲而起起伏伏,他咬着牙,整张脸都因为太过疲累而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无比。
陆登云看在眼里,知道这样不知疲倦地赶路还是太过难为蓝先生了,也不知道左将军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要紧事,一定要让蓝先生也跟着跑一趟,而且看蓝先生这架势,显然是必须得由他来传达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连自己都得瞒住呢?
至于蓝云轩偶尔会往回望去,他只当是因为对方也知道这里已经临近沙海,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罗刹族的散兵游勇罢了,担心乃是人之常情,毕竟这边也只有两个人嘛。
不过眼看这就要到了,不过是再坚持一会儿的事情,这时候贸然停下,其实反倒不妥,故而陆登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叫停。
蓝云轩趴在马背上,哪怕很是难受,可还是为陆登云轻声解释道:“没有错,就是这里,只是你不知道,河东郡王早先已经招降了罗刹族六大部落,组成了伽罗汗国,黄沙县旁边那座城,就是朝廷为臣服的藩国所修建的城邦!”
陆登云闻言,忍不住惊叹道:“竟然这么快么。”
他是完全没想到,离自己为了替对方取回朝廷下发的物资而大闹驿站,这才过去没两个月,他甚至都觉得好像就是前几天的事,怎么才这么一会儿,这里就已经建起了这么大一座雄城了?
招降罗刹族六大部落?
伽罗汗国?
陆登云唯有在心中赞叹一声,这位小王爷,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
想想看,当初自己还曾反对过对方想要用珠宝瓷器等物招降罗刹族的办法,甚至哪怕后来为对方跑腿,心里其实也还是不看好的,可现在刚一转眼,就已经有六个部落臣服了,便是跑马圈地,只怕都没这么快的吧。
“快进去吧!”
蓝云轩看着前方城墙高耸,几乎不输郡城规格的城池越来越近,朝着陆登云喊了一声,便又复俯下了身子,由着战马带着自己继续前冲。
还未入了城,仍旧暴露在外面,那就意味着不安全,一旦要是被许锦棠的人给追上,指不定就再也入不得城了。
越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就越是不能松懈,不然就会很容易倒在这最后一步上,这都是蓝云轩从这十几年做参军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人生智慧。
只可惜两人都还未跑到城门口,城墙上的士兵们远远地看见有两骑掀起重重沙尘朝着这边跑来,便已经有人赶紧拿出了一个铁质的扩音器,朝着下方高喊道:“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陆登云听闻,赶紧一扯手上的缰绳,胯下的战马瞬间高高地扬起前蹄,为了卸去冲劲,它几乎原地直立了起来,然后朝着下方重重踏下,一阵沙土扬起,战马就此站定,不再移动,这一手漂亮的骑术,便是城楼上的士兵们看了,也都要赞一声“厉害”。
要知道,今天在这上面驻守的,那可还有罗刹族出身的战士嘞。
陆登云一抱拳,鼓足了中气喊道:“吾乃虎贲军百户陆登云,前来拜会河东郡王!”
此人嗓门极大,如虎啸山林,便是不用扩音器,城楼上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不少人不免为其声势所摄,暗自警惕。
若是往日和平的时候,一位自称是虎贲军百户的人来了,只怕要吓得他们这些黄沙县的“杂牌军”抖三抖,或许无需细加搜查,便会将之放行,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不小心些,只怕要酿成大祸。
城垛边上的士兵们可不管对方是何身份,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轻易违逆,当下他们只是仍旧举着扩音器朝着底下喊道:“请百户大人谅解,最近兵荒马乱的,贼寇们又狡猾,不得不小心些,这样,我们马上吊下篮子,请您将能够证明您身份的文牒放置其中,待得我等查验无误之后,自当立刻放您进来!”
“是这个理儿!”
陆登云马上回了一句,他也没多想,毕竟这是正常的,现在前方战事不利,黄沙县正处于各方势力的正中间,被四面八方的力量积压,如一叶扁舟漂浮海上,若是再不小心些,只怕早就出事了,何况自己是客人,怎么说,都要遵守主人的规矩,当下只把手往怀里一伸,他的脸色却突然僵住了。
又仔细地摸了摸,陆登云终于确定了,原来他出来的太急,什么文牒都没来得及带,那这可如何是好?
陆登云只能转头看向了旁边,无奈道:“蓝先生,俺。。。。。。”
他正想求助这位虎贲军的“智多星”,却见蓝云轩已经完全趴在马上,闭上了眼睛,陆登云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赶紧翻身下马,上前将其小心扶住,伸手探其鼻息。
城垛上的士兵们不知是何情况,齐齐探出头来往下望去,一个个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不过未免多生事端,也就懒得多问了。
陆登云仔细地将其检查了一番,发现对方只是因为这一趟太过劳累,没有休息好,所以昏厥过去,其实并无大碍,终于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边陲苦地,临近沙漠,那是酷热难耐,若是一直就这样待在城门外,饱受风沙吹拂,只怕也会出问题,当下赶紧朝着上方请求道:“走的匆忙,俺没有携带文牒,可俺先前来过两次,若是小哥您能请来靖龙将军,俺们一见便知!”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根本就没进城,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到了第二次就更绝了,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和让对方心生反感,顾玄所安排的,一直作陪的除了陆先生以外,就只有那位靖龙将军了,至于城里的其他人,那是一个也没见过,这时候一想起来,也是无奈。
然而他想的简单,可城楼上的士兵们却不乐意了。
靖龙那是谁啊?
城内这些武官们,那就属他的地位最高,与陆先生那是一文一武,共为王爷手下最得力,最信任的人,这种大人物,哪儿是你小子想见便能见的?
不过这汉子自称是虎贲军百户,又直言认识靖龙将军,倒还真是不好得罪,这小兵想了想,有了主意,马上为难地道:“靖龙将军他公务繁忙,我等不过是区区守城小卒,便是连见靖龙将军的资格也没有,如何为您通传呢?”
靖龙将军都见不到?那陆先生就更别想了。
陆登云这边忧心蓝云轩的身体,不想耽搁,思索了一下,道:“这样罢,俺把刀丢上来,你们再来把俺给绑了,带入城中,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小兵却仍旧摇头道:“百户大人您如此孔武有力,我等若是下来了,还有命回去么?”
陆登云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当下有些恼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要俺剁下双手双脚给你们么?”
那小兵不想得罪于他,只能继续用规矩压他:“我们是依上面的命令办事,您别对我们生气呀,我看这样,您不如还是先回去取回证明身份的文牒吧!”
陆登云喝道:“俺今日是有要事前来,寻你家王爷,军情紧急,这一来二去的,你耽搁得起么?”
他这么一说,城楼上的士兵们倒是有些犹豫了,说到底,他们是不想,而且也担不起责,要是贸然把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给放进来,最后出了事,那肯定是他们担责,可要是真的因为不放对方进来而贻误了军情,那最后找不到替罪羊还是得他们担责,这两边不讨好,夹在中间,可是真的难受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城内负责城防工作和训练事宜的老人朱大春却是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最近那帮罗刹族的兵士们加了进来,全靠他主持着训练工作,为了迅速地教化这帮蛮子,他每天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回家休息半天都是奢望,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连郡王府的第一次会议都没去参加。
不是资格不够,是实在没有时间。
老人年轻时候腿就因为受伤而瘸掉了,这上下如此陡峭的楼梯,其实每次都是一种煎熬,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险,可为了能确保城防无碍,为了城中这些百姓们,为了不负王爷的重托,他还是每日坚持去往各处巡视。
这时候他刚巧到了这南面城墙上,一听到这一阵阵的呼喊声,赶紧便拐着腿小跑过来了。
“发生了何事?”
城楼上的这些士兵们,不管是纯粹的大凉子民,还是曾经背了人命官司的马匪,还是罗刹族出身的这帮人,全部都一起转身,恭敬地朝着老人抱拳施礼,动作整齐划一,足可见老人练兵的成效。
“教头!”
这些人,一个不少,全部都在老人的手下被其操练过,这些日子可没少吃苦,对老人,那是敬和畏皆有之,哪儿敢怠慢对方。
今日驻守于此的这帮人里的小队长识趣,赶紧上前,迅速地为老人解释了一番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听得一怔,没立刻下达什么命令,而是先拖着那条瘸腿走到了城垛边上,扶着坚实的城墙往下一望,正巧与看上来的陆登云对上了眼。
“哎呀呀,此人,此人。。。。。。”
他朱大春虽未曾与陆登云这年轻人见过面,但对方衣服上这显眼的虎头标识他却是认识的,毕竟他便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这辈子忘记什么,都不可能忘记这枚对军人而言,象征着无上荣耀的标识,当下赶紧朝着后面的人下令道:“快开城门!”
“啊?”
其他人都听得一愣,不少人还未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那个小队长看明白了,合着自家教头跟对方是认识的,当下为了讨好对方,赶紧一挥手,朝着其他人吩咐道:“开城门!”
众人顿时惊醒,一声声口号传递下去,城楼里的士兵们听到动静,赶紧合力推动转盘,厚重的城门随着机关的力量,朝着两边缓缓打开,陆登云见状,没有犹豫,立即牵着两匹马,扶着已经昏厥过去的蓝云轩一起,朝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