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帐前的篝火烧的噼啪作响。
袁尚拾起木条,心不在焉的丢进火堆,目光时不时瞟向远处的虎牢关。
夜色下,那座雄关犹如一头吞人的巨兽。
好像下一秒就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袁尚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矫情的人。
来前他曾无数次设想过战争的残,
残壁断垣?血流漂橹?
既然打定主意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统帅,这些他迟早是要接受的。
所谓慈不掌兵不外如是。
事到临头,袁尚发现自己终究是想得简单了。
他可以说服自己接受战场的血腥,可他说服不了自己铁石心肠。
先前有个照顾他起居的亲兵唤作柱子,今日死了。
先前颜良身边有个总对着他笑的副将,今日死了。
先前还有个想着当将军总对着他吹牛的娃娃兵,今日也死了。
袁尚能清楚的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可一日过后,这些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战场刀箭无眼,没有任何人能因为身份、地位、志向逃脱死亡的命运。
这呼啸的北方,就像是亡灵们的哀嚎。
事不关己时人人都能从容淡定,而身边熟人因为战争一个个消失所带来的感怀,才是每一个身位将军之人最大的敌人。
那种感觉真的能把人逼疯。
偏偏他的博弈论在虎牢关前没有半点用处。
无论如何推演,最好的结果就是诸侯盟军付出近十余万的伤亡攻关头,董卓逃亡。
在这样惨重伤亡换来的惨胜,根本不用张嘴提议,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受。
“显甫,夜深了,休息吧。”
袁尚继续添着火柴:“老颜,如果我说我不想当三军统帅了,想回去当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公子...回不去了,若你没有见过战争的残,你当然能安心的当个纨绔子,你也本该是那样。真当你见识过战争,闭眼就能看到那些惨死的脸,便再也无法安心的享受安逸,特别是在你有能力左右战争走向的时候。”
袁尚回头望向这个他以为的大老粗:“看不出来,你还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
颜良愣了片刻,挨着袁尚坐下,顺手拾起木柴丢进火堆:
“良本乡民,生来便比别个力气大,某也想过安安稳稳讨个媳妇,在父母膝下尽孝。然早年乡里发灾,狗官不愿放粮,致使高堂尽饿死。某还有兄弟三人,亦卒于黄巾战乱。
好在某遇到了明主,他宽宏仁义,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治下之民方得休养生息。
若某那时不曾从军,现在亦有子嗣。然而某夜里一闭眼,就能回到往日那般。便是为了不再回到那时,任颜良豁出命去,也要保着主公一直胜下去!”
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又岂会明白战争的痛。
颜良忽然起身,重重抱拳,单膝跪在袁尚面前。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公子是有大本事的,算颜良求你,帮帮主公,帮帮天下万千如某一般之人!”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光,
那是支持他们在乱世苟存的最后希望。
知晓历史走向的袁尚当然知道袁绍并非汉末明主的最优解。
然而袁绍确确实实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光。
他们坚定的认为袁绍一定可以改变这乱世,还天下个太平。
原本只是感怀两句,没成想引得颜良这么大反应。
袁尚郑重起身,双手托起这真性情的汉子:“看在咱两交情份,我可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不过这三军统帅可不好当,日后你可得勇一点,捉回董卓,帮我完成和老袁之间的约定。”
好吧,老袁不是一道合格的光,袁尚也怕身边这些来之不易的亲情、友情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消亡。
消极怠工是一种活法,
但他选择另一种活法,
代替袁绍成为他们心目中,那道合格且耀眼的光!
终结乱世,开万古太平!
颜良大喜:“那是自然,但公子差遣,某抵死不退!”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一点不吉利,等老袁哪天当了皇帝,我还要封你做大将军呢。”
颜良非但不觉袁尚大逆不道,反倒笑得情真意切:“倘真有那样一天,颜良誓死守护袁氏江山万世永昌!”
“公子,阿良?这么晚了,你两个还不歇息啊,明个说不定还有恶战。”
颜良怒瞪帐篷窜出来的文丑:“你出来作甚?”
“方便方便。”
“快滚!”
......
翌日,
袁绍才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看见只猴子蹲在自己榻前,一个机灵醒完全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袁尚拿了块木炭,对着他帐中所挂的地图涂写乱画。
这小子这么积极了?
嗯?...!!
“显甫!你把爹的地图毁了,爹如何排布行军路线!!!”
“醒了?”
袁尚丢了木炭拍拍手的土灰:“别叫那么大声。老袁,你相信董卓会退军迁都吗?”
疯狂剧透吧,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这么妖孽了,
别问,问就是猜的!就是智商碾压!
“断无可能,董贼霸着雄关无视三十万盟军,他没有理由退军,更何况迁都。”
强攻虎牢关是没可能了,
付出伤亡与获得利益不成正比。
别说诸侯们不知道董卓要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即便他们知道,也不可能舍己为汉。
所以袁尚不打算在这个问题纠结了。
虎牢关打不下来就算了,无非就是一座戍卫洛阳关隘,既然算定董卓的西迁路线,干脆直接绕过洛阳,先行一步于险道设伏。
至于洛阳,袁尚是爱莫能助了,一场大火下去可能会死很多人。
不过他已经释然了,
诚然,他不够优秀,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可以在力所能及之内做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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